\"没有你想象的那种关系。\"楚星焕打断他，声音平静，\"她只是……信任我。\"
商易川盯着他的眼睛，似乎在判断这句话的真实性。楚星焕任由他审视，目光坦然。
良久，商易川终于松开了手，重新倒了一杯酒：\"她很少信任别人。\"
楚星焕接过他递来的酒，轻声道：\"我知道。\"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威士忌的醇香在唇齿间蔓延，带着微微的辛辣和回甘。
楚星焕看着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仓库里的光线也随之变得昏黄。
\"你和她很像。\"商易川忽然道。
楚星焕侧目看他：\"哪里像？\"
\"眼神。\"商易川的声音很低，\"看人时，总像是能看透一切。\"
楚星焕轻笑：\"这算是夸奖吗？\"
商易川没有回答，只是仰头喝完杯中的酒，然后站起身，走到钢琴旁。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琴键，却没有按下，只是悬在那里，像是在犹豫什么。
\"弹一首吧。\"楚星焕靠在沙发里，懒洋洋地提议，\"就当……送给她。\"
商易川的手指微微一顿，最终还是落了下去。
旋律缓缓流淌，不是复杂的曲子，而是一段简单却深沉的民谣。
楚星焕听出来了，这是德国民间的小调，悠远而温柔，像是母亲哄孩子入睡时的哼唱。
商易川弹得很专注，眉头微蹙，指尖在琴键上轻轻跳跃。
楚星焕静静地看着他，忽然觉得，此刻的商易川比任何时候都真实。
曲终，余音仍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商易川的手停在琴键上，没有立即收回。
\"她教你的？\"楚星焕轻声问。
商易川点了点头：\"小时候。\"
楚星焕起身，走到他身旁坐下。钢琴凳不算宽敞，两人的肩膀轻轻相贴，体温透过衣料传递。
\"教我。\"楚星焕忽然道。
商易川侧目看他：\"什么？\"
\"这首曲子。\"楚星焕的指尖轻轻点在琴键上，\"我想学。\"
商易川沉默了片刻，终于抬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带着他的手指落在正确的琴键上。
\"这里。\"他的声音很低，呼吸拂过楚星焕的耳畔，\"慢一点。\"
楚星焕的指尖随着他的引导缓缓移动，音符一个接一个地流淌出来，虽然生涩，却意外地和谐。
两人的手在琴键上交错，偶尔相触，又很快分开，像是某种默契的舞蹈。
\"不对。\"商易川忽然捏了捏他的指尖，\"力度太轻了。\"
楚星焕轻笑：\"商老师很严格啊。\"
商易川没有理会他的调侃，只是继续带着他弹奏。渐渐地，楚星焕找到了感觉，手指的动作流畅了许多。
\"你学得很快。\"商易川评价道。
\"名师出高徒。\"楚星焕侧头看他。
商易川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深邃而沉静。仓库里的光线昏黄，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格外柔和。
楚星焕忽然发现，他的眼角有一颗很淡的痣，平日里被镜片挡着，几乎看不见。
\"看什么？\"商易川问。
\"你的痣。\"楚星焕实话实说，\"很特别。\"
商易川微微挑眉，似乎没想到他会注意这种细节。
他松开楚星焕的手，靠在琴边，淡淡道：\"小时候算命的说，这是孤星命。\"
楚星焕笑了：\"那你信吗？\"
\"不信。\"商易川的语气很淡，\"命是自己挣的。\"
楚星焕点点头，忽然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颗痣：\"我觉得挺好。\"
商易川没躲，只是看着他：\"好什么？\"
\"像星星。\"楚星焕收回手，笑道，\"指引方向的那种。\"
商易川沉默了片刻，忽然抬手，捏住他的下巴，拇指轻轻擦过他的唇角：\"你喝多了。\"
楚星焕任由他动作，目光坦然：\"才两杯。\"
\"两杯就够你胡言乱语了。\"商易川松开手，站起身，\"走吧，送你回去。\"
楚星焕坐在琴凳上没动：\"这就赶我走了？\"
\"不早了。\"商易川拿起沙发上的大衣，\"明天还有事。\"
楚星焕这才慢悠悠地站起来，跟着他往外走。
仓库外，夜色已深，江风带着潮湿的凉意拂过脸颊。
商易川的车就停在门口，司机早已等候多时。
上车后，楚星焕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
酒精的作用让他有些微醺，但并不难受，反而有种轻飘飘的愉悦感。
\"下周有个宴会。\"商易川突然开口，\"法国领事举办的，你要来吗？\"
楚星焕侧目看他：\"邀请我？\"
\"嗯。\"商易川的语气很淡，\"有音乐表演。\"
楚星焕笑了：\"原来商老板是看中我的琴技。\"
商易川没接话，只是递给他一张烫金请柬：\"七点，别迟到。\"
楚星焕接过请柬，指尖故意擦过他的手心：\"遵命。\"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楚星焕低头把玩着请柬，忽然问道：\"为什么带我去仓库？\"
商易川看向窗外，侧脸在街灯的映照下忽明忽暗：\"想找个安静的地方。\"
\"然后呢？\"
\"然后你给了我那封信。\"商易川的声音很低，\"所以计划变了。\"
楚星焕轻笑：\"原来商老板也会临时改主意。\"
商易川终于转过头来看他，目光深沉：\"对你，我改过很多次。\"
这句话像是一块石头，轻轻投入楚星焕的心湖，激起一圈涟漪。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车子在和平饭店门口停下。商易川没有下车的意思，只是淡淡道：\"到了。\"
楚星焕解开安全带，却没有立即离开。他侧头看向商易川，忽然问道：\"下次还能去仓库吗？\"
商易川与他对视片刻，点了点头：\"想来就打电话。\"
楚星焕笑了：\"好。\"
他推门下车，夜风拂过脸颊，带走了些许酒意。走了几步，他忽然回头，发现商易川的车还停在原地，没有离开。
车窗缓缓降下，商易川的声音传来：\"还有事？\"
楚星焕摇摇头，只是轻声道：\"晚安，易川。\"
这是他第一次直呼其名。
商易川的眸光微动，最终也只是点了点头：\"晚安。\"
车窗升起，黑色的轿车缓缓驶离。
楚星焕站在饭店门口，看着车尾灯消失在街角，才转身走进大堂。
法国领事馆的晚宴向来是上海滩最受瞩目的社交场合。
楚星焕站在衣冠镜前，慢条斯理地调整着领结。
他今晚穿了一身墨蓝色的丝绒西装，内搭银灰色的马甲，领针是一枚小巧的蓝宝石，在灯光下泛着低调的光泽。
镜中的男人眉眼如画，唇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仿佛对即将到来的夜晚充满期待。
他拿起梳妆台上的请柬，指腹轻轻摩挲过烫金的边缘。
距离仓库那晚已经过去三天，他们再没见过面，只通过一次简短的电话确认今晚的行程。
\"先生，车到了。\"侍者在门外轻声提醒。
楚星焕最后看了一眼镜子，拿起放在床头的那枚怀表塞进西装内袋，这才转身出门。
领事馆的花园里张灯结彩，喷泉的水珠在灯光下如同散落的钻石。
楚星焕刚踏入宴会厅，就感受到数道目光投来，有好奇的，有探究的，也有几道明显带着敌意的。
\"楚先生！\"法国领事夫人热情地迎上来，执起他的手轻轻一吻，\"您今晚的表演，我们期待已久。\"
楚星焕微笑颔首：\"我的荣幸，夫人。\"
他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扫视着大厅。宾客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香槟杯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却不见商易川的身影。
\"在找人？\"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楚星焕转头，周世琛正端着酒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这位报社主编今晚穿了一身银灰色的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周先生。\"楚星焕礼貌地点头，\"没想到您也来了。\"
\"这种场合怎么能少得了申报？\"周世琛轻笑，凑近了些，\"尤其是……商老板亲自邀请的贵宾演出。\"
楚星焕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您消息真灵通。\"
周世琛晃了晃酒杯：\"上海滩没有秘密，楚先生。\"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大厅另一侧，\"特别是商易川连续三天派人去和平饭店送花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