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晚晴显然想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男生噔噔噔跑下楼,连滚带爬地跑到钟晚晴身边时,已经有一楼正在上课的两个老师,惊愕地走出教室。
显然他们听到了重物坠地的声音,也听到了男生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喊叫,于是出来查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紧接着更多的老师出来了,看到了地上的钟晚晴,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语无伦次的学生。
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结合刚才男生的尖叫和坠落的声音,却明白钟晚晴是从楼上坠落下来的。
有反应快的老师,赶忙跑到教务办公室里去打120。
其他的老师则围着钟晚晴,查看她的情况。
钟晚晴眼睛闭着,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身体上没有血迹,也看不出哪里受伤了,不知道是死是活。
有胆大的老师用手在她鼻子下面探了探,顿时松了一口气:人还有气儿!
也许是摔昏过去了!
东洪县人民医院和第三小学隔了两道街,救护车来得很及时,拉走了钟晚晴。
于校长询问过唯一知情的那个男生之后,得知钟晚晴是自己下去跳的。
或许自己的态度有些严厉了!
担心影响不好,校领导班了研究决定,要求学校里所有师生和工作人员,关于钟晚晴老师坠楼的事情,对外说法一致是“失足坠楼”。
当然他们也反复地嘱咐了那个男生,不要和任何人说,钟老师是爬到栏板上,自己跳下去的。
至于什么原因失足,能从四楼坠落下去,就只能任由他们发挥自己的想象去猜了!
李停和钟文松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赶到了县人民医院。
值得庆幸的是,钟晚晴没有生命危险。
经过急救室里的救护人员仔细检查,钟晚晴的左腿被摔成了粉碎性骨折,背上有一片擦伤,属于皮外伤。
其他的外伤没有,至于有没有伤到内脏,只能在处理好左腿之后,再做更进一步的检查。
钟晚晴的左腿做过手术,打上了厚厚的石膏。
看到女儿被推出了急救室,李停和钟文松悬着的心,才落回到胸腔里。
钟晚晴已经做过全身检查,做过彩超,也照过了x光,内脏基本没有大碍。
在医院里住半个月,就可以回家了。
安置好病房,钟文松就回家了。
他们着急忙慌地来城里时,把钟磊还有满院子的猪狗鸡子,都托付给了马美兰。
家里还有那么一大摊子呢!
李停一直在医院里照顾钟晚晴。
出院后,她们回了南洼里。
这样方便李停照顾钟晚晴。
在医院里时,有三小学校里的老师去看钟晚晴,都说是她自己不小心,从四楼坠小去了怎么怎么着。
李停也没问过女儿,到底是怎么坠落的。
回到南洼里的当天晚上,李停手上拿着一个农药瓶,来到了钟晚晴的床前。
“你是自己跳楼的,对不对?”
昏黄的电灯光下,李停的眼睛像淬了冰,寒森森的。
钟晚晴别过脸去。
“你还一直和你那个男朋友有联系吧?”李停试探地问,然后又以确定的口吻说:“他又找了女朋友,或者已经结婚了,是不是!”
“你什么都知道,还问什么?”钟晚晴赌气地回答。
“所以你不想活了,想死,是吧?”
李停的脸晦暗莫名,“你想死,妈不拦着。只是在学校里跳楼,就那四层高,死不了活受罪不说,还闹得人尽皆知!”
钟晚晴惊愕地看向李停。
“告诉你,我也想死。妈很早很早以前就活够了,不想活了!”
“你到底想不想死?想死的话,咱两个一起死!”
李停举了举手里的农药瓶,“这瓶农药,我喝一半,给你留一半,怎么样?”
李停说着,就把手里的药瓶举到嘴边,另一只手去旋药瓶的盖子。
钟晚晴大叫一声,连滚带爬地扑到她身前,抱住了她拿药瓶的那只胳膊:
“妈,不要,不要妈妈!求求你!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她身体颤抖着,哭得涕泪交流,紧紧抱着李停的胳膊,不敢撒手。
她了解她的妈妈,可是说到做到,什么事儿都能做得出来的!
钟文松和钟磊闻声进了屋子,钟文松夺下李停手里的药瓶,怒斥她道:“你这是做什么?哪有你这样当娘的,逼着闺女喝农药!”
一边说着,一边走出门去。
钟磊吓坏了,也抱着李停哭了起来。
这天夜里,李停和晚晴睡在一起。
她从李老满上吊,逼自己招钟文松上门说起,一直说到生了钟磊。
“从我知道自己必须得找上门女婿的那一刻,我就想寻死。”她流着泪对晚晴说。
“可是我能死吗?你大姨不管事儿,你三姨就更不用提了!我死了,你姥爷咋弄?”
“我咬着牙往前挺,后来生了你们姊妹四个。”说到“姊妹四个”,她想起了金叶,泪水更多了。
“可能连你也在怪我,生了石头,把叶子送走了。”
“咱们农村人,没有男孩不行啊!你姥爷在咱家住着,他抬不起头,我在人家跟前,也矮了一大截。”
“我受过的苦楚,哪里能让你们姐妹几个,再受一遍!”
“不让你嫁那个山窝里的男朋友,你肯定恨妈妈。可是你太年轻啊,不知道穷日子的艰难。”
“咱们刚回南洼里那两年,没有买盐的钱,能连着吃一个多月没盐的淡饭。”
“下着大雪没有柴烧,你爸把咱家床底下扒拉一遍,找到一只旧草鞋底,砍砍熬了一锅稀饭。”
李停说着,吸了吸鼻子,抹了抹脸上的泪。
“我最内疚的,是那一次你和月月上初中时回家。那时候,你们都面黄寡瘦的。”
“那天下着雨,不知道谁家的一只鸡,淋得落了汤,跑进了咱家灶屋里。”
“你妈我一辈子没摸过人家的东西,那会儿竟然鬼迷心窍,关上灶屋的门,把那只鸡宰了,给你们做了一顿鸡肉面片。”
钟晚晴点点头,这个她记得,那鸡汤的鲜香,差点儿让她咬了舌头。
“你都不知道,第二天夏菊花敲着锅盖,在当街里吆喝谁见到了她家的芦花鸡时,我愧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