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底的震动越来越密，像是有东西在水下不断撞击龙骨。颜洛汐站在舵台前，掌心紧贴金属钉，那股震颤顺着指尖直传入脑。她没有低头看伤处，只是将缠绕的布条又收紧一圈，动作利落，仿佛疼痛并不存在。
慕容尘走到她身侧，剑已归鞘，手却始终按在柄上。“它们没再跃出水面。”他低声说，“但还在。”
“不是它们想停。”她望着前方浓雾，“是岛在拦它们。”
雾气比先前更沉，颜色泛灰，靠近鼻息时带着一丝涩味，像是铁锈混着湿土。她抬手抹了把脸，指尖传来轻微刺痛，皮肤竟有些发红。系统声音在意识里响起：“空气含微毒，建议减少暴露时间。”
她没回应，只从袖中取出一块玉简。玉质冰凉，刚一接触空气，表面便浮起一层极淡的青纹，像是被什么力量牵引着微微震颤。她闭眼凝神，让灵识顺玉简探出，片刻后睁开。
“这岛被人封过。”她说，“阵法残余还在运转，五行逆流，压制某种东西。”
慕容尘接过玉简，指尖刚触到表面，眉头便是一皱。“冷得不正常。”
“不是自然形成的结界。”她盯着雾中轮廓渐显的陆地，“是囚笼。有人把不该存在的东西关在这里，用阵法锁住。现在封印松动了，所以海怪不敢靠近，那些生物才会追着我们——它们要抢回钥匙。”
“你确定要进去？”
她没立刻回答。身后甲板上传来压抑的低语，守卫们握着兵器，目光在她和岛屿之间来回游移。有人悄悄后退半步，撞到了桅杆绳索，发出一声轻响。
她转身，一步步走下舵台，踏上主甲板。脚步不快，却稳。每一步都让腹部伤口隐隐作痛，但她没停下。走到人群中央时，她举起手中的金属钉。
青光一闪即逝。
“你们以为退就能活？”她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海盗不会放过逃走的人。海上没有安全之地。刚才那些东西能追上我们一次，就能追第二次。留在外面，才是死路。”
没人说话。
“我知道你们怕。”她顿了顿，“我也怕。可我经历过更多。前世被人陷害，死在雪夜里，连尸首都无人收。这一世，我走过宫闱、踏过战场、穿过生死，不是为了躲一辈子。”
她指向前方。“那里有答案。关于这座岛，关于法器，关于为什么偏偏是我们拿到了它。我不只要活下去，还要知道真相。”
风忽然小了些，雾似乎也稀薄了一瞬。远处，岛屿的轮廓终于完整显现——山势陡峭，林木森然，几处断壁残垣立于高处，像是倒塌的殿宇。没有灯火，没有人声，只有雾气如纱般缠绕其上。
她抬手，将金属钉紧紧攥住。“这不只是钥匙，是我必须完成的任务。若你们愿随我前行，我不会让任何人白白送命。若不愿，现在可以留下。船不会回头，但我允许你们选择。”
话音落下，甲板一片寂静。
片刻后，一名弓弩手缓缓单膝跪地，将手中长弓横放于前。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守卫们陆续放下兵器，以叩剑之礼许下誓约。没有人离开。
她点头，转身走回船首。
慕容尘已在那儿等着，手已从剑柄移开，双臂交叠胸前，神情平静。“你从来不说服谁，只让人自己看清路。”
“我说服不了怕死的人。”她站上最高一级台阶，斗篷被风掀起一角，“但我能带他们走一条活路。”
玉简被她重新收回袖中，金属钉则贴在掌心。系统提示：“能量场持续增强，生理负荷已达临界值，是否启用防护模式？”
“不用。”她在心里答，“还没到时候。”
船继续前行，速度未减。百丈距离，不过数十息。雾气越来越厚，呼吸间那股涩味愈发明显，连眼睛也开始发干发痒。她抬手挡住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指节压在眉骨上，缓了几息才恢复清明。
“岛上不止一座阵。”她忽然开口，“玉简显示，地下有三层结构，最深处有强灵力波动。不像人为建造，倒像是……天然形成又被改造过的洞窟。”
“你是说，有人借地势设局？”
“不止。”她摇头，“更像是先发现了什么，再把它锁起来。而我们现在拿的，是唯一能打开最后一道门的东西。”
慕容尘沉默片刻：“若里面关的是恶物呢？”
“那就毁了它。”她语气平静，“若关的是真相，那就揭开它。无论是什么，都不能让它继续藏下去。”
风忽然变了方向，从正前方吹来，带着一股更深的寒意。雾被撕开一道缝隙，岛屿全貌短暂显露——岩壁上刻着模糊符号，与金属钉上的纹路极为相似。她瞳孔微缩，立刻取出钉子对照，发现那些符号竟在缓慢转动，如同某种机关正在苏醒。
“它感应到了。”她低声道，“我们在靠近，它也在准备。”
“准备什么？”
“不知道。”她将钉子收回系统空间，“但不会让我们轻易登岸。”
就在此时，船体猛然一震，不是来自水下，而是头顶。众人抬头，只见浓雾上方，一只巨鸟影掠空而过，翼展惊人，却没有鸣叫，也没有拍打声，仿佛只是虚影划过天际。下一瞬，雾又合拢，什么都没留下。
“不是活物。”慕容尘眯眼，“是幻象。”
“是警告。”她纠正，“提醒闯入者，此地不容擅进。”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伤口又裂开了，血渗出来，浸透布条。她没管，只将手扶在船舷上，盯着越来越近的岸边。
礁石林立，潮水拍打声沉闷。岸边堆积着腐烂的海草和破碎的木片，像是过去船只的残骸。没有码头，没有路径，只有陡坡通往密林深处。
“准备登岛绳梯。”她下令，“所有人检查装备，带足火种与兵刃。一旦靠岸，不得分散，按编队推进。”
命令传下，甲板迅速行动起来。绳梯垂落，火油袋分发，守卫们重新列阵。
她最后看了眼手中的玉简。青纹已蔓延至底部，微微发烫，像是在预警什么。她将其收回，转头看向慕容尘。
“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我时，问我为什么要插手复国之战？”她忽然问。
他点头。“你说，因为你欠这个世界一个答案。”
“现在，答案就在眼前。”她望向岛屿，“我要亲自写完这一章。”
船速放缓，最终停在离岸三十步处。再往前，水下尽是暗礁，无法行船。绳梯一头系在船头，另一头抛向岸边，落入浅滩泥沙中。
她率先迈步，踩上梯子边缘。木阶晃了晃，承住了重量。她正要往下，忽觉掌心一热——金属钉在系统空间内自行震动起来，频率急促，像是被什么强烈吸引。
系统提示：“目标锁定完成，倒计时启动，三十六个时辰后自动开启。”
她心头一紧。
开启什么？
她来不及细想，只知不能再等。脚尖踏上第一级阶梯，身体缓缓下沉。风在耳边呼啸，雾在头顶翻滚，整座岛静得可怕。
身后，慕容尘也跟了下来。紧接着是第一批守卫。
当她的靴底终于触到湿冷的泥沙时，整座岛屿仿佛轻轻震了一下。
树梢晃动，却没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