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田深处，云逍的神念与八戒的神魂达成了一项邪恶的共识。
“什么时候动手？”八戒的声音在云逍的意识里轰鸣，带着一丝急不可耐。
“别急。”云逍在心里安抚道，“让菜再多炖一会儿，入味。”
“本帅不喜欢等。”
“急什么，自助餐，得等菜上齐了再动手，不然亏本。”云逍的逻辑总是如此清奇。
八戒哼了一声，没再说话，但那股蓄势待发的狂暴意志，却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在云逍体内沉寂下来，等待着一个信号。
外界，大阵的吸力仍在持续。
凌风脸色煞白，他体内的紫微龙气像是开了闸的洪水，被强行抽出。他感觉自己快被榨干了，但比身体虚弱更甚的，是精神上的荒谬感。
他看着那个身穿龙袍、闭目陶醉的老和尚，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这秃驴……脑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凌风在心中怒骂，气的牙都痒痒了，“他以为穿上龙袍就是皇帝了？我大胤铁骑千万，雄兵如云，边境线上能打的猛人一抓一大把，随便拎出一个军团长都能把他这破庙踏平了。他在这里玩过家家？”
他想不通，完全想不通。这已经不是谋反了，这是上赶着投胎，还是选了特快加急的那种。
辩机的情况稍好一些，她周身佛光凝聚成一尊不动明王法相，金光璀璨，硬生生扛住了大阵威压的大部分侵蚀。但她身后的法相也在明暗不定，显然消耗巨大。
她的眼神冷得像冰，死死盯着法明。
这不是佛。
这是披着袈裟，心藏龙袍的魔。是佛门的耻辱，是啃食佛法根基的毒瘤。
冷月单膝跪地，将淬毒的匕首深深插入地面，借力稳住身形。她擅长的是潜行与刺杀，在这种覆盖全场、无差别压制的“规则”型力量面前，一身技巧被废了九成九，只剩下满心的凝重。
法明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众人。
他的眼神里没有杀意，只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悲悯，仿佛神明在俯瞰挣扎的蝼蚁。
“诸位施主，何必苦苦支撑。”他开口了，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能成为朕登基大典的祭品，是你们的无上荣耀。融入朕的万世皇基，你们将获得另一种形式的永生。”
“放屁！”凌风实在没忍住，骂出了声，“老秃驴，你读佛经把脑子读傻了吧？就凭你这五十万连甲胄都凑不齐的‘香客’，也敢觊觎我大胤江山？我刑部大牢里的死囚都比你有自知之明！”
法明闻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
他看向凌风，眼神中带着一丝欣赏：“不愧是凌尚书的儿子，有几分胆气。但你的眼界，还是太窄了。”
他摇了摇头，像是在惋惜一块不成器的璞玉。
“五十万武僧，只是仪仗。窃国，朕也从没想过只窃一个大胤。”
他的话音不高，却像一记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什么意思？
辩机心中警铃大作，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她。
法明没有再理会他们，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深邃的矿洞之外，仿佛在与什么人隔空对话。
“诸位，看了这么久的戏，也该现身了吧。”
他的声音穿透了岩层，回荡在无垢之城的上空。
话音刚落，矿洞猛地一震！
紧接着，数股截然不同、却同样强大到令人窒息的气息，从城外冲天而起。
那是妖气！
纯粹、狂暴、充满了原始野性的滔天妖气！
仿佛有几头远古凶兽，在无垢之城外苏醒了。
“轰隆隆——”
整个地下溶洞都在剧烈颤抖，碎石簌簌落下。洞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能看到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三道身影，裹挟着冲天的妖气，悬浮在裂口之外。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魁梧如铁塔的壮汉，他赤裸着上身，肌肉虬结，皮肤上布满了狰狞的黑色妖纹，一头红发如烈火般燃烧。他只是站在那里，那股霸道的威压就让空气都凝固了。
在他左侧，是一个身段妖娆、眼波流转的妩媚女子，她穿着暴露的皮甲，身后九条毛茸茸的狐尾缓缓摆动，每一根尾巴的末梢都燃着一簇幽蓝色的火焰。
右侧，则是一个脸色苍白、神情阴郁的青年，他双目狭长，瞳孔是诡异的竖瞳，像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周身散发着森然的寒气。
北境妖王！
辩机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骇然之色。
她认得那几股气息的来历。
赤发壮汉，是北境熊族之王，【撼地熊王】。
九尾女子，是狐族新晋的妖王，【九幽火狐】。
阴郁青年，则是蛇族之主，【覆海玄蛇】。
这三位，都是北境妖族中赫赫有名的一方霸主，每一个的实力都不在金刚寺住持之下。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和法明搅和在了一起？
“法明，你这排场搞得挺大。”撼地熊王瓮声瓮气地开口，声音如同雷鸣，“我们哥几个在外面等了半天，就等你看你一个人在这里自导自演？”
“登基大典，自然要有些仪式感。”法明微笑着回应，姿态从容，仿佛与他们是相识多年的老友，“朕的祭品已经备好，三位道友的‘贺礼’，准备好了吗？”
九幽火狐掩嘴轻笑，媚眼如丝：“法明大师，哦不，现在该叫陛下了。我们姐妹们自然是准备好了。只要陛下一声令下，我狐族三十万儿郎，随时可以南下，为你牵制住大胤的‘镇北军’。”
“我熊族不好战，但你们人族的血肉，味道不错。”撼地熊王舔了舔嘴唇，眼中满是贪婪，“只要你承诺将云州以北三千里划为我族牧场，我熊族可以帮你挡住天剑崖那群烦人的剑修。”
覆海玄蛇没有说话，只是阴冷地吐了吐信子，算是默认。
法明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待朕熔炼两国国运，登基称帝，人族疆域，分你们三成，又何妨？届时，人妖两族，以天河为界，南北分治。朕做南边的人皇，你们，就是北境永远的王。”
“轰！”
这番对话，如同一道惊雷，在辩机和凌风的脑海中炸开。
他们彻底僵住了。
勾结妖族！
割让疆土！
南北分治！
这已经不是谋逆了，这是叛族！是引狼入室！是要将整个人族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凌风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凝固了。他终于明白法明的底气来自哪里了。这个疯子，从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偏安一隅，他要拉着整个北境妖族，掀翻大胤的桌子，然后自己坐上皇位，再和妖族分蛋糕。
“疯子……你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凌风气得浑身发抖，“你这是在与整个人族为敌！你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遗臭万年！”
“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法明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怜悯，“愚蠢的小子，你以为大胤皇朝就是人族的全部？你们姜氏皇族能坐的江山，朕为何坐不得？他们能与东海鲛人、南疆蛊族互通有无，朕为何不能与北境的英雄豪杰结盟？”
“他们是妖！”辩机厉声喝道，声音因愤怒而颤抖，“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引妖族入境，可知会造成多少生灵涂炭，多少人家破人亡？”
“慈悲？”法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指了指自己的拳头，“辩机佛子，你还是太年轻了。拳头，这才是世间唯一的慈悲。当你的拳头足够大，你放的屁，在别人耳中都是真理。当朕一统天下，人妖两族再无战事，共享太平，这，才是最大的慈悲！”
歪理！邪说！
辩机气得娇躯发颤，却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
因为她发现，在这个疯子扭曲的逻辑里，他竟然是自洽的。
这是一个为自己的野心，构建了一套完整世界观的枭雄。
他不是疯了，他是走上了一条他自认为是“正道”的绝路。
众人心神俱裂，被这惊天的阴谋震得说不出话来。绝望，如同潮水般淹没了每一个人。
他们面对的，已经不仅仅是一个野心家，而是一个蓄谋已久，联合了北境妖族，即将颠覆整个大陆格局的恐怖联盟。
而他们，只是这个巨大漩涡中心，最先被吞噬的祭品。
然而，在这片混乱与绝望之中，有一个人，始终保持着异样的平静。
云逍。
他依旧低着头，一副虚弱不堪、随时都会昏过去的样子，完美地扮演着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
但他的眼角余光，却锁定了一个被所有人忽略的角落。
那里，少年石开蜷缩在地上，身体因为大阵的吸力而剧烈抽搐，看起来比谁都痛苦。
他的脸上满是尘土和冷汗，眼神空洞，仿佛灵魂都已经被抽走。
但是……
云逍的【通感】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味道。
那是……决绝的味道。
混合着鲜血的铁锈味，和一种不惜一切的疯狂。
云逍的视线，悄悄下移。
他看到，石开那只垂落在身侧、被阴影笼罩的手，正以一种极其缓慢而隐蔽的频率，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用自己指尖渗出的鲜血，刻画着什么。
那不是随意的涂鸦。
那是一个个细小而复杂的符文。
这些符文的结构，与周围【窃龙转运大阵】的金色符文截然不同，甚至……截然相反。
如果说大阵的符文是“吞噬”与“掠夺”。
那么石开刻画的血色符文，散发出的味道，就是“逆转”与“崩解”。
云逍的心，猛地一跳。
有意思。
太有意思了。
本来以为是一场必死的牌局，结果桌子底下还藏着一个“老千”。
不，不对。
看他这熟练的手法，和这不要命的架势……
这小子，怕不是“内鬼”啊。
云逍的脑子飞速转动。
石开家族世代守护龙脉，对龙脉的了解，肯定远超法明这个外来户。
法明以为自己掌控了一切，却不知道，他用来窃取龙脉的阵法，对于真正的“地主”来说，或许满身都是破绽。
石开故意被抓，一路隐忍，示敌以弱，难道就是为了在最关键的时刻，从内部给法明来一记狠的？
想到这里，云逍嘴角的弧度，愈发疯狂了。
计划，需要一点小小的变动。
他的心念再次沉入丹田。
“八戒。”
“又干嘛？”八戒的语气依旧不耐烦。
“看到外面那三头大妖没？”
“看到了，几只没开化的小虫子，不够本帅塞牙缝的。”八戒的口气大得吓人。
“别吹牛。”云逍吐槽了一句，然后道，“看到那老和尚没？他现在正在跟妖王们画大饼，正是他最志得意满，最放松警惕的时候。”
“所以呢？”
“等会儿，听我口令。”云逍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恶作剧般的兴奋，“我们先不砸他场子，我们……抢他的怪。”
“抢怪？”八戒显然没听懂这个词。
“意思就是，”云逍解释道，“他不是想吸龙脉和国运吗？我们帮他一把。”
八戒愣住了：“你疯了？帮他？”
“当然不是白帮。”云逍嘿嘿一笑，像一只偷到鸡的狐狸，“我们顺着他大阵的吸力，把我们的力量也‘送’过去，直接冲进他的阵眼，也就是他的身体里。然后……在他体内，开席！”
八戒沉默了。
片刻之后，他发出了两声意义不明的怪笑。
“嘿嘿……你这人族小子，心思比俺老猪还脏。”
“过奖过奖，常规操作。”
云逍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到那个身穿龙袍、与妖王谈笑风生的背影上。
老和尚，你千算万算，没算到你的祭品里，混进来一个准备掀桌子的疯子。
更没算到，你脚底下，还埋着一个准备拆你房子的“内鬼”。
双重惊喜，双倍快乐。
不知道你的心脏，受不受得了这份大礼。
云逍深吸一口气，开始默默积蓄力量。
他体内的气血和灵力依旧在被抽取，但他已经不在乎了。
这点能量，就当是给八戒的“开胃小菜”。
真正的大餐，马上就要上桌了。
他看向身边的凌风和辩机，用微不可闻的声音传音道：“撑住，别放弃。”
凌风和辩机都是一愣，他们不明白，都到这种山穷水尽的地步了，云逍哪来的底气说这种话。
但不知为何，听到云逍那平静的声音，他们那颗沉入谷底的心，竟然真的生出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或许，这个总能创造奇迹的家伙，真的还有后手？
就在此时，与妖王们达成共识的法明，转过身来。
他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也愈发冰冷。
“好了，诸位，叙旧结束。”
“朕的登基大典，也该进入最后的篇章了。”
他双手猛地合十。
“以尔等之精血为薪，以两国之国运为火！”
“熔！”
随着他一声令下，【窃龙转运大阵】的吸力，瞬间暴涨了十倍！
“噗！”
凌风首当其冲，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瞬间萎靡下去，连意识都开始模糊。
辩机身后的不动明王法相，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寸寸碎裂，化为漫天金光。她也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雪白的僧袍上，点点嫣红。
冷月更是直接昏死了过去。
大阵化作一尊无形的烘炉，要将他们彻底炼化成最精纯的能量。
法明闭上眼，享受着从他们身上涌来的磅礴力量，以及从大胤和西域佛国两个方向，被强行拉扯而来的，如同江河般的国运龙气。
他身上的九爪黑龙袍，无风自动，上面的龙纹仿佛活了过来，发出了震天的咆哮。
他的气势，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节节攀升！
胜利，就在眼前。
他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君临天下，万国来朝的景象。
然而，他没有注意到。
在他身后，那个被他视为最关键、也是最美味的“大胤国运”祭品——云逍，非但没有被吸干，反而主动迎上了那股狂暴的吸力。
“八戒！”
“动手！”
云逍的心中，发出一声怒吼。
下一刻，他丹田深处那座由神魔锁链构成的“监狱”，轰然洞开！
一股远比【窃龙转运大阵】霸道、狂暴、古老无数倍的神魔气息，顺着大阵的吸力，逆流而上！
就像一条潜伏在小溪里的史前巨鲨，猛地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