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仙芝的这一次冲锋，快到了极致，也纯粹到了极致。
没有了天地元气的加持，没有了武道意志的萦绕，他就只是一个人，一个将肉身力量开发到了极限的人。
他舍弃了一切，回归了最原始的暴力。
城楼之上，李淳罡的瞳孔猛地一缩。
“小心！这老怪物是打算拼命了！他这一身的筋骨，比什么神兵利器都硬！”
陆地神仙的肉身，早已超凡脱俗，水火不侵，刀剑难伤。
而王仙芝，更是将肉身锤炼了一百多年，其强横程度，早已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境地。
他这一撞，若是撞在一座山上，怕是能直接把山给撞穿了！
然而，徐无道看着那道疾冲而来的身影，脸上却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他甚至，连再次更改法则的念头都没有。
“凡人的血肉之躯，也敢来撼动神明的天国？”
他只是轻声自语，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下一瞬。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响彻了整个太安城。
王仙芝那魁梧的身躯，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那片金色的神国壁障之上。
想象中，壁障破碎的景象，没有出现。
那金色的光幕，只是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荡起了一圈圈细密的涟-yi。
然后，就没了。
王仙芝整个人，像是撞在了一堵无形却又无比坚固的墙上。
巨大的反作用力，让他全身的骨骼，都发出了“咯嘣”一声脆响。
他那足以开山裂石的冲撞之力，被那片薄薄的光幕，轻而易举地，完全吸收，没有泄露出分毫。
“哇！”
又是一口鲜血喷出，王仙芝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倒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回了数十丈外的泥水之中，溅起漫天污浊。
一次冲撞，就让他受了不轻的内伤。
可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他挣扎着，从泥水里爬起来，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片纹丝不动的金色光幕。
不可能……
这不可能！
他最强的一记头槌，就算是一座铁山，也该被撞出个窟窿了！
为什么，这个“龟壳”，连晃都不晃一下？
他不信！
“啊啊啊啊啊！”
王仙芝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
他再次从地上一跃而起，像一头发了疯的蛮牛，再一次，朝着神国壁障冲了过去。
这一次，他没有用头去撞。
而是在即将接触到壁障的瞬间，拧腰，出拳！
将全身所有的力量，都汇聚在了右拳之上，狠狠地，砸了上去！
咚！！！！！
又是一声沉闷如擂鼓的巨响。
金色的光幕，再次荡漾开一圈涟漪，然后，归于平静。
而王仙芝的右拳，那只曾击败过无数英雄豪杰，被誉为天下第一的拳头，此刻，血肉模糊，连指骨，都从皮肉中刺了出来，森然可怖。
“再来！”
王仙芝像是疯了。
他不管不顾，左拳，右拳，左腿，右腿，用尽了自己身体的每一个部位，疯狂地，向着那片金色的光幕，发动了最原始的攻击。
咚！咚！咚！咚！
沉闷的撞击声，不绝于耳。
每一次撞击，都让他的身体，多添一分伤势。
每一次撞击，都让他的鲜血，染红一片泥水。
他就那么一次又一次地被弹飞，又一次又一次地爬起来，冲上去。
像一个最愚笨的囚徒，妄图用血肉之躯，去砸开一座囚禁了神明的牢笼。
城楼之上。
李淳罡看着这一幕，眼神无比复杂。
他沉默了。
曾几何时，王仙芝这个名字，是他心中，一座必须翻越的高山，是他毕生追逐的目标。
他想过无数次，与王仙芝再战一场的景象。
或许是东海之滨，剑气纵横，拳意滔天。
或许是武帝城头，一剑开天，一拳断海。
他想过自己会赢，也想过自己会输。
但他从未想过，会是眼前这般景象。
那个无敌于天下一甲子的王仙芝，那个打得天下武人抬不起头的王仙芝，此刻，像一个最无助，最卑微的凡人，用最惨烈的方式，在向一个他无法理解的存在，发起着徒劳的，自杀般的攻击。
这，已经不是战斗了。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降维打击。
李淳罡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一股悲凉。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王仙芝的今天，会不会，就是所有旧时代武夫的，明天？
他忍不住看向徐无道，声音有些干涩。
“够了，小子。”
“他已经败了，给他一个体面吧。”
不管怎么说，王仙芝，都曾是这个江湖的象征。
让他以这种方式，力竭而亡，太过残忍。
徐无道闻言，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体面？”
“老李，你还没明白吗？”
“从我降临在这里的那一刻起，这个世界，就没有所谓的体面了。”
“只有，顺从，或者，死亡。”
徐无道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怜悯，只有一种绝对的，冰冷的理智。
他在做什么？
他在立威！
他在向整个天下，宣告新神的诞生！
而王仙芝，就是他用来祭旗的，最完美的祭品！
仅仅是击败他，是不够的。
必须，要用一种最彻底，最残忍，最不讲道理的方式，将他，连同他所代表的那个旧时代，一起，碾得粉碎！
要让所有看到这一幕，听到这一幕的人，从骨子里，感到恐惧！感到敬畏！
“让他打。”
徐无道的声音，冷得像冰。
“让他把自己所有的力气，所有的尊严，所有的骄傲，都一点一点地，全部打光。”
“让他，亲手，将自己从神坛上，拉下来，摔进泥里。”
“让他，清清楚楚地，认识到，他，到底是什么。”
李淳罡闻言，心中一寒，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徐无道说的是对的。
要想建立一个新的秩序，就必须，彻底打碎旧的。
不破，不立。
而王仙芝，就是那个必须被第一个，打碎的，旧秩序的图腾。
下方的撞击声，还在继续。
但，已经越来越微弱。
王仙芝的身上，几乎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了。
他的骨头，不知道断了多少根。
他的鲜血，几乎流干。
他的动作，从一开始的狂猛，变得越来越迟缓，越来越无力。
他眼中的凶光，也渐渐被一种绝望的，死灰般的空洞所取代。
终于。
当他再一次，勉强抬起自己那只已经不成形状的拳头，砸在光幕上，发出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轻响后。
他，再也站不起来了。
他就那么瘫软在金色的光幕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身体像一滩烂泥。
他所有的力气，所有的意志都已经被彻底耗尽了。
城楼之上，徐无道看着这一幕，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
火候，差不多了。
他看着下方那个已经连动一根手指都费劲的身影，声音淡漠，却清晰地传入了王仙芝的耳中。
“现在，你打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