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夜，院中的草木越发茂盛苍翠，一路走来，都是草木清新的气息。
谢蕴到松风院时，谢晏正站在廊下，一身青色中衣，也不知站了多久，身上沾染了不少水汽。
谢蕴走近，收了伞，蹙着眉道：“早晨天凉，阿兄怎么不多加件衣裳？”
谢晏仰头，望着天边的云层，忽然道：“阿蕴，雨要停了。”
谢蕴也抬眸望天。
天色阴沉，雨色霏霏，并未有停歇之势。
“阿兄确定吗？”
谢晏伸出手，感受着风向，半晌，笃定道：“晌午后，雨会停。”
“那我们行事就方便多了。”谢蕴明眸湛湛，学着他的样子，也伸出手去，满是好奇，“阿兄竟会观雨？”
谢晏笑了笑：“书上看的。”
这些年，他以书为伴，四书五经，水利史典，农书方志，抑或其他杂书，每日手不释卷，总算是能帮上阿蕴一点。
谢蕴满眼都是崇拜：“阿兄真厉害。”
她的阿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是这样的出类拔萃。
前世，就那么死了，犹如一颗尘埃，寂然消散。
赵氏，真是该死啊！
谢晏握住她的手腕，用衣袖擦去她手上的水珠，拉着她进屋：“雨水凉。”
谢蕴笑嘻嘻道：“阿兄的手也好凉，阿兄也不听话，太医令说的话，阿兄都忘了吗？”
谢晏倒了盏热茶给她，轻笑道：“就只站了一会儿，不碍事。”
谢蕴接过热茶，捧在手心，弯着眉眼，笑道：“我有阿兄关心，也不碍事。”
“你呀，”谢晏无奈又宠溺地笑了笑，端起茶盏轻抿一口。
谢蕴环顾了一下，问道：“青梧呢，怎么不见人？”
谢晏道：“我让他找人造势，顺便去知会慕王一声，慕王那边肯定另有布局，我们这边行动了，他那边便可顺势而动。”
如今，万事俱备，只等雨停。
一个时辰后，雨势慢慢变小。
谢蕴从角门出府，和青梧在朱雀大街会合。
有慕浔的人暗中接应，两人扮成守卫，悄然混进了太庙。
......
“看，快看！有龙！”
随着这一声惊呼，整个长安城都沸腾了，长街之上，人满为患。
“龙！真的是龙！”
潇潇细雨中，突然出现了一道金光，随着一声龙吟，一条巨大的金龙，盘踞在太庙的上空，龙目威赫，俯视着底下苍生。
“老天爷，真的有龙！是活的龙！”
金龙在太庙上空盘旋了几圈，又一声龙吟响彻天地。
“雨停了！雨停了！”突然有人高声大喊。
人们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下，湛蓝天色之中，一道彩虹出现在半空，紧接着，绚烂的云霞铺满苍穹，一只威风凛凛的大老虎，踏着彩虹，跟随在金龙的身侧。
百姓们看着这等奇异的景象，个个目瞪口呆。
“有老虎！”
“不是老虎，是狴犴！”
“龙乃真命天子，是陛下，狴犴又是指哪位皇子？”
“是慕王爷，慕王爷是长公主之子，在中宫长大，身上亦有皇家血脉，狴犴明辨是非，秉公而断，慕王爷执掌探事司，杀了多少贪官污吏，一定是慕王爷！”
“对，一定是慕王爷，慕王爷惩奸除恶，还世间一片清明，天理昭昭，公道常在。”
议论之声，不绝于耳，这一日的长安城，热闹极了。
......
探事司中，慕浔负手站在院中，眸光越过屋檐，遥望天边异象：“有意思。”
慕十三满脸惊叹，眼底亮着灼灼的光芒：“如此异象，神乎其神，谢二小姐是如何做到的？”
慕浔道：“该轮到我们出手了。”
慕十三马上收敛神色，拱手正色道：“属下这就去。”
他脚步匆匆，心底全是激动。
王爷和谢二小姐，一个在朝，一个在野，配合得天衣无缝。
......
定国公府那边，宋痕站在庭院之中，也望着半空之中的异象，神色冷然：“不过是花里胡哨的把戏，哄骗百姓的障眼法罢了。”
宋五都惊呆了：“是障眼法吗？都说，龙吟而景云至，这景象，就跟真的一样，那狴犴，虎目凛凛，看着就很摄人。”
“是有人在装神弄鬼，故弄玄虚......”
话至一半，宋痕突然噤了声。
连宋五都觉得是真的，那外面的百姓呢？
同样看到这一幕的陛下呢？
太庙上空，金龙盘旋，狴犴随行，如此盛景，是皇家列祖列宗显灵。
谁敢说，这不是祥瑞？
是想被诛九族吗？
所以，即便知道是假的，也只能当做是真的。
狴犴是百姓的守护神，连皇家的列祖列宗都说慕浔忠君为国，谁敢质疑他？
这一招，真是高明啊，轻而易举就化解了他的捧杀。
“君明臣贤，”宋痕双眸微眯，俊雅的眉眼陡然变得锐利起来，“查！一定要将慕王背后的那个人查出来！”
......
百姓多信鬼神，看到这震撼的一幕，心底满是臣服。
“这是祥瑞之兆，陛下明君圣主，天佑我大楚，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声高呼，中气十足，声音刚落，立即一呼百应。
“天佑我大楚，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姓跪地，三呼万岁，激荡之处，声震九霄。
在这声声高呼中，半空中的异象渐渐消散，晴空之下，一片天朗气清。
楚帝站在廊下，望着祥瑞出现的方向，耳边隐约还能听到百姓的高呼声。
楚帝心情极好，眉宇舒展，朗声大笑：“如此盛景，我大楚江山必定千秋万代，国祚绵长。”
福公公在他身侧，恭维道：“祥瑞现世，必是太祖显灵，上天庇佑，可见陛下是盛世明君，故而，才会民心所向。”
“那狴犴......”
楚帝话还没说完，蓦地就有鼓声传来。
他眉头微微一拧：“听这鼓声，好像是登闻鼓。”
福公公脸色微变：“老奴这就去派人前去查看。”
说罢，匆匆退下，指了个机灵的小太监去探听情况。
小太监刚走到半路，就有宫门口的守卫前来禀报。
小太监得了消息，连忙告诉福公公，福公公听完，饶是见过大风大浪，心脏在胸腔里也跳得跟擂鼓一样。
他深吸一口气，进殿与楚帝禀报：“陛下，敲登闻鼓的，是前户部侍郎的长子，刘大郎君。”
楚帝怔愣，神色变得深沉起来：“刘诚的儿子？刘诚全家不是都已经死绝了吗？”
五年前，刘诚家里失火，全家五十余口，无一人生还。
如今，突然冒出来个刘大郎君，这敲登闻鼓的，到底是人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