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撞公主,对公主出言不逊,贵妃娘娘没要了你的命,已是仁慈至极,不好好赎罪,竟然还想着逃,真真是辜负了娘娘的恩泽。”
一个身形微胖的尼姑,肆意地鞭打着地上的少女。
“进了灵宝寺,再高贵,也是一滩烂泥,合该在这里发臭发烂,至于逃出去,就别妄想了。”
侯府千金又如何,还不是任由她磋磨?
看着高高在上的贵女跌落尘埃,被她踩在脚下,一点点碾碎尊严,这种快意,让人心底的恶意越发高昂。
“啪!”
长鞭挥舞,如吐着信的毒蛇,悉数落在少女身上。
少女蜷缩在地上,像一只被逼入绝地的小兽,原本空洞木然的眼神,不知何时,变得深黑猩红,沉沉的,仿佛淬了冰雪一般。
当鞭子再次狠狠抽下来时,一只苍白羸弱的小手紧紧地抓住了。
“我是奉贵妃之命来寺里祈福的,遍体鳞伤地死在这里,静和师太恐要给我偿命。”
嘶哑的声音,虚弱地响起。
静和没有想到,那个任她打骂折辱的小丫头,竟长出了利爪,敢挠人了。
“你也太抬举你自己了,还当自己是侯府千金呢?”
静和一步一步上前,抬脚将少女纤细的手腕踩在脚下。
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谢蕴,语气轻蔑又张狂。
“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一个个愚蠢可笑,死得连骨头都烂了,我还好好地站在这里。”
谢蕴喘着气,疼得冷汗涔涔,却竭力稳住呼吸,低低地笑起来:“你不也一样可笑吗?在一隅之地,作威作福,就自视过高,狂妄自大,可出了灵宝寺,你又算什么东西,侯府动动手指头,就能将你碾碎了。”
这大概是静和最厌恶听到的话,就像被踩着尾巴的猫,格外的凶狠。
她用力地碾着谢蕴的手腕:“从前没看出来,你是个嘴硬的,可惜啊,现在像蝼蚁一样被碾碎的人,是你。”
“凭你?”明明被人踩在脚下,孱弱狼狈,却依旧不失傲气,“我们打个赌如何?”
静和诧异地看着她:“赌什么?”
少女嫣然一笑,脸色淡得寡白,眼中的神采却极为明灿:“赌三日之内,我能离开灵宝寺。”
静和险些被她脸上的笑容晃了眼,脸色一沉,像看笑话一般地看着她:“天还没黑,就开始做梦了?”
“若我赌输了,任你处置,赌吗?”
少女满身血迹,却出奇的淡然。
静和讨厌看到她这种好像事事都在掌控的从容。
不过是个被弃如敝履的弃子,有什么底气如此。
她恶劣地嗤笑一声:“好,那我就等着瞧。”
说罢,踩着谢蕴的手腕,扬长离去。
剧痛铺天盖地,谢蕴喘息着,踉跄地站起来,每走一步,都痛得浑身打颤。
春日宴的时候,她冲撞五公主,被宋贵妃送来灵宝寺,明面上是祈福,暗地里却是来受罚的。
灵宝寺是前朝皇家寺庙,原是给先帝妃嫔清修的尼寺,后来慢慢的,就变成世家女子犯了错,送来惩戒的地方。
这半年,她受尽打骂和折辱。
日复一日,让她跪着侍奉她们用膳,将饭菜扔在地上,逼着她像狗一样去舔食。
高兴了,把她溺在臭水沟里,奄奄一息才拖出来。
不高兴了,就把烧得通红的木炭,烙在她身上,再泼上辣椒水。
玩得乏味了,就会变着法儿地寻新的乐子。
佛门重地,却犹如地狱,现在她爬上来了。
武安侯府的二小姐死了,又回来了,重生在这深渊里。
欠她的债,该一笔笔讨回来。
回到柴房,刚打开门,就有一只老鼠从她脚边窜过。
谢蕴神色平静地走了进去。
柴房潮湿破败,散发着浓浓的霉味,到处都结着厚厚的蛛网,除了一张简陋狭窄的木床,什么都没有。
打水清理伤口,巨大的痛楚,让她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
她撑着床沿,竭力压下要溢出喉咙的痛哼。
冷汗一颗接一颗地从额角滚落。
可真难熬啊。
谢蕴虚弱地望着那扇木门。
从前,在她痛苦难当,几乎要死掉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盯着那扇木门,期盼侯府来人,可那扇木门,始终没有被人推开。
没人来带她回家。
她委屈难过,慢慢的,也就死心了。
她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女儿家,不值得侯府,去得罪圣眷正浓的宠妃。
谢蕴闭上眼睛,自嘲地笑了一下,缓了许久,才出门去膳堂。
一路上,碰到不少人,阴阳怪气地嘲讽着,全是看好戏的意味。
她与静和的打赌,早就传遍了灵宝寺,这些人,全等着她赌输了,如何被静和折磨。
甚至,还有人给静和出谋划策。
谢蕴对那些奚落,充耳不闻,提着饭菜回柴房,饭是冷的,也是馊的。
那滋味很糟糕。
她面无表情地吃完,然后睡觉。
她睡得并不安稳,身上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第二日醒来时,混沌又昏沉,谢蕴知道自己发热了,她吃力地坐起来。
门外突然传来剧烈的拍门声,那人骂骂咧咧,喊她去菜园施肥浇水。
谢蕴上完药,就去了菜地。
锄草,施肥,浇水。
忙了一上午,伤口撕裂般地疼,隐隐沁出血色。
她没急着回去换药,反而去了后山。
再出来时,背篓里除了草药,还有一条蛇。
趁着没人注意,将蛇放进静和屋里。
没过多久,灵宝寺的上空,就响起一声惨叫。
“啊,有蛇!”
惨叫声太过凄厉,惊动了所有人,大伙儿进屋帮忙抓蛇的时候,发现一大布包的钱财。
金银珠宝,加上银票,少说也有三四千两。
这不是一个尼姑能有的,哪怕她是采买的管事。
“静和,你贪墨!”
不知是谁嚷了一声,犹如滚油入水,一下子炸开了锅。
静和的脸色,瞬间惨白如雪。
完了!
贪墨的事被揭穿,住持师太不会放过她,那些被她狠狠踩着不得出头的人,也一定会撕了她。
柴房前,谢蕴坐在阴凉处,将熬好的药喝下。
前世,灵宝寺发生了一件大事,查出了很多腌臜事,其中一件,就是贪墨。
静和的处罚,很快就下来了。
管事的差事没了,还被关进佛殿思过。
那处佛殿,漆黑寂静,仿若死地,是用来惩处犯了大错的人。
她被关进去过,身处其中,会被空旷的黑暗吞没,险些就被逼疯。
那种恐惧的滋味,今时今日,也该轮到静和尝一尝了。
静和在佛殿里度日如年,被折磨得几近崩溃,等出来时,正好是三日之期。
“都快到申时了,侯府还没派人来,谢二输定了。”
“谢二真会找死,静和跌了这么大的跟头,还不得把她往死里折磨。”
“静和去找谢二了,有好戏看了,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