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那头,光线有些暖。
唐晴披着一件浅灰色毛衣,坐在一张落地窗前,背后是模糊的异国街景。
她脸上没化妆,头发随意挽着,显得很安静。
她看了我一眼,轻声道:“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太累了?”
我“嗯”了一声,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憔悴:“刚下班。”
她沉默了一下,又问:“你最近……有在准备志愿填报吗?”
我点头:“报了本地一所民办三本。”
她明显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轻轻“哦”了一声,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笑了笑:“没办法,现实就这样。读书只是个保底,关键是得养活自己。”
她没说话。
我看着她,忽然意识到,她好像瘦了。
那种骨子里带出来的贵气依旧在,可整个人却比在国内的时候安静太多。
“你呢?”我问,“最近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她点头,语气温和,“我准备留在这边了。这边的教育资源很好,环境也自由,我挺喜欢。”
我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我肩头,像是透过屏幕在看我。
“你如果愿意,我可以找关系帮你申请语言课程,或者……让你来这里上学也行。我这边能安排。”
我怔住。
半晌,我低声道:“不用了。”
她像是预感到我会这么说,只是垂下眼睫,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心里像被撕开一道缝。
她已经在另一个世界了,一个更安静、更高级、也更遥远的世界。
而我,还在为一顿饭、一张欠条、一次服务挣扎在泥里。
“唐晴。”
我开口,声音沙哑,“我们……以后别再联系了。”
她的眼神猛地一怔。
我看着她,声音尽量平静: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你可以自由选择人生,而我……只能拼命活着。”
她死死看着我,眼里逐渐泛起水光,但仍旧咬紧了唇,没有说话。
“我不想变成你同情的人,也不想你为了我去迁就什么。”我笑了笑,“你留在国外,好好过。我祝你顺利。”
她终于开口,声音微颤:“秦虎,你就一点都不想留住我吗?”
我闭上眼,喉结动了动:“我想。”
“可我更知道,我留不住你。”
通话的最后几秒,我们谁都没挂断。
只是那头的画面一点点暗了下去。
她像是坐在一艘正离港的船上,而我站在岸边,一步也走不过去。
我合上手机,靠在墙上,头埋进手里,许久没有动。
风从员工通道的缝隙钻进来,冷得让我后脊发凉。
我忽然意识到,有些人,哪怕再靠近,也注定只是错身而过。
唐晴,是我生命里最温柔的光。
可我已经没有力气仰望了。
那通视频挂断后,我在员工通道里坐了很久。
连隔壁包房有人在闹,都没把我从那种空洞感里拽出来。
手机没再响。
唐晴的头像静静躺在那里,没有新消息。
我像被掏空了一样,浑身没力气,连去抽根烟都觉得累。
有些人,不是你不想,而是你根本撑不起。
那天夜里我服务完最后一桌,六哥在包厢里叫我喝了杯酒,我没推。
烈酒下肚,胃里火烧火燎,但心更乱。
我找了个角落坐了会儿,刚抽完一根烟,手机震了一下。
是小哀。
【你在酒吧?】
我低头看着她发来的消息,没急着回。
她紧接着又发了一条:【我今天休息,有点想吃火锅。你要没事……能陪我吃一顿吗?】
她发完这条之后,像是怕我不应,接着又补了一句:
【只是吃饭,不是别的。】
我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好久。
屏幕光照在我脸上,像一片陌生又柔和的安慰。
我回了一个字:
【好。】
她马上发来地址,是我以前路过的一家老式川味火锅店。
我赶过去的时候,小哀已经到了,站在门口的霓虹灯下。
她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裙,头发挽起,素颜却干净得让人想多看一眼。
我走到她身边,她偏头看了我一眼,嘴角勾了勾。
“你看起来挺累的。”她说。
“还行。”我低声道,“你想吃什么?”
“都行,我这人不挑。”
进了店,坐定,火锅咕嘟冒泡的时候,我们谁都没说话。
直到我帮她涮了一片毛肚,放进她碗里,她才轻声说:“谢谢你来了。”
我夹了口青笋咬断,没看她:“不就是顿饭。”
她没反驳,只是轻轻笑了声:“但我知道你心情不好。”
我抬头看她一眼。
她目光没有丝毫窥探的意味,只是静静看着我,就像一个同龄的朋友,或者更贴近的什么人。
“你也挺会装没事的。”她忽然说。
我轻轻一哂:“你也会?”
“会啊。”她喝了口酸梅汤,“装得次数多了,就变成真的没事了。”
火锅热气升腾,烫得眼睛都有点发涩。
我们都没再提具体的事,也没提彼此的过往。
可这一顿饭,却像是把我心头某个暗沉的地方,给挖出了一道缝。
吃到一半,她忽然说:“你有喜欢的人吗?”
我愣了下,没吭声。
她没追问,只是自顾自笑了笑:“我以前有,但后来发现喜欢也不能改变什么。”
我看着她眉眼间淡淡的光,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些人,她温柔但不软弱,沉静却不冷淡。
吃完火锅,夜风有点凉。
我提议送她回去,小哀也没拒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她一路没说话,只低头拎着袋子,步子不快,像是在慢慢消化一顿饭,也像是在等我开口说点什么。
我本想说她今天状态挺好,看起来比前几天有精神,可话没出口,迎面那道熟悉到让我咬牙切齿的声音就打破了整条街的安静。
“哟,我还想着去哪找你——你倒好,自己送上门来了。”
张泽。
他站在路灯下,穿着件定制西装,衬衫纽扣开着一粒,旁边跟着猴子和几个油头粉面的小弟。
猴子啧了一声:“秦虎,你命是真大啊,活到现在还没死。”
我本能地伸手往小哀那边拦了半步,低声说:“等会你先走。”
可我刚转头。
她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色苍白得吓人,指尖僵硬地揪着衣角,嘴唇都在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