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浓稠的墨汁,将整座城市浸染得朦胧而压抑。华灯初上,霓虹在玻璃幕墙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却照不亮陆氏集团总裁办公室里那片沉郁的角落。
陆瑾年坐在宽大的黑胡桃木办公桌后,指节抵着太阳穴,目光落在桌面那张微微泛黄的照片上。照片里的苏瑶穿着米白色针织衫,站在春日的樱花树下,发梢沾着细碎的花瓣,眉眼弯弯,像只偷到糖的小猫。这是去年春天他们在京都旅行时拍的,那时她踮脚去够枝头的花,他按下快门,定格住了她整个青春的鲜活。
可如今,这张照片成了扎在他心口的刺。
自三个月前苏瑶不告而别,陆瑾年像是被抽走了主心骨。他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应酬,推掉了与竞争对手的谈判,甚至把原本交给特助处理的日常事务全揽到自己身上——不是因为忙,是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在每个深夜盯着天花板,反复回想她离开前的最后一个夜晚。
那天她坐在他公寓的飘窗上,抱着他送的布偶熊,声音轻得像叹息:“瑾年,或许我该走了。”
他当时正为她煮梨汤,水沸的声音盖过了心跳声。他以为她在闹脾气,像从前无数次那样,只要他哄一哄就会软下来。可她没有,她只是望着窗外的月光,说:“我总觉得……有人在等我。”
后来他才知道,所谓的“等人”,不过是他亲手种下的误会。他忙于处理集团海外并购案,连续半个月没回公寓;她的生日当天,他记错了日子,只让特助送了束玫瑰;甚至她发烧住院时,他正被困在机场,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陆总。”助理敲门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
陆瑾年猛地坐直,照片从指缝滑落,背面朝上躺着。他弯腰去捡,却在弯腰的瞬间,瞥见照片边缘有一行极小的字迹——“若想见她,查‘谜题’”。
那是苏瑶的字迹。他记得她总爱用钢笔写便签,墨迹带着点淡蓝,像雨后的天空。
助理将一份密封的牛皮纸袋放在桌上:“刚收到的匿名邮件,附件是扫描件。”
陆瑾年撕开封口,抽出里面的照片。照片的背景是间挂满线索墙的办公室,墙上贴着剪报、地图、旧照片,最中央用红笔圈着个坐标——东经121°23′,北纬31°14′,那是市中心一片废弃的老工业区。
“这是……”他的指尖微微发颤。
“邮件里还有一段话。”助理推了推眼镜,“‘她留下的最后一串数字,是解开所有谜题的钥匙。’”
陆瑾年猛地抬头:“数字?”
“附在邮件末尾,是串乱码。”助理递来平板电脑,“我们技术部试过破解,但需要更多信息。”
陆瑾年接过平板,屏幕上的数字像一串被揉碎的星子:7, 14, 3, 9, 22, 18。他盯着这些数字,忽然想起什么,翻出苏瑶留在公寓的日记本。最后一页夹着张电影票根,日期是去年12月25日,《谜题》——一部老派的悬疑片,她曾说要和他一起看,却因他临时出差错过了。
他翻开日记本,扉页上有她的字迹:“喜欢《谜题》里的那句话——‘所有的答案,都藏在问题里’。”
陆瑾年忽然笑了,笑得眼眶发酸。他拨通助理的电话:“查‘谜题侦探事务所’,地址在废弃工业区b栋3楼。”
废弃工业区的路灯坏了大半,陆瑾年的黑色宾利在坑洼的路面上颠簸,车灯扫过锈迹斑斑的铁门,“谜题侦探事务所”的木牌在风中摇晃,漆皮剥落处露出底下“1998”的刻痕。
他推开门,霉味混着旧书纸页的气息扑面而来。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手绘地图,用图钉标注着几十个红点——那是苏瑶经手过的案件:失踪的宠物、被偷的古董、离奇的自杀案。其中一个红点被圈了三层,旁边贴着张便签:“若她消失,去‘在意’。”
地图下方的抽屉半开着,陆瑾年蹲下身,指尖拂过积灰的木盒。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三十七个档案袋,每个袋子上都有编号,从“谜题001”到“谜题037”。他翻到“谜题037”,封皮上写着“苏瑶·私人委托”。
档案里掉出张照片,是苏瑶的背影。她穿着驼色大衣,站在旧仓库前,手里举着个密码箱,身后的墙上用喷漆写着“真相藏在数字里”。照片背面有她的字迹:“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记得来这儿找我。”
陆瑾年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技术部说的乱码数字:7,14,3,9,22,18。这些数字对应的字母是G,N,c,I,V,R——但显然不对。他盯着地图上的红点,忽然注意到每个红点的坐标都是两位数,比如“07,14”“03,09”“22,18”。
他将数字两两分组:07,14,03,09,22,18。对应英文字母表的位置,07=G,14=N,03=c,09=I,22=V,18=R——GNcIVR?这串字母毫无意义。
他抓起密码箱,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箱盖内侧刻着一行小字:“7+14=21,3+9=12,22-18=4。” 21,12,4——U,L,d?还是不对。
陆瑾年靠在墙上,忽然想起苏瑶总爱说的话:“数字是死的,人是活的。”他抬头看向墙上的地图,红点分布的位置像极了钢琴键。他用手指在空气中比划,7对应do,14对应re,3对应mi……连起来竟是《致爱丽丝》的前奏!
“叮——”他手机突然震动,是技术部的消息:“陆总,乱码数字是摩尔斯电码!”
他颤抖着输入:7(--...),14(....-),3(...--),9(----.),22(..---),18(.-..-)。转换后的字母是:w, U, V, q, t, E。
wUVqtE?还是不对。他忽然想起苏瑶的生日是5月20日,520是他最熟悉的数字。他将520与乱码数字相加:7+5=12(L),14+2=16(p),3+0=3(c)……L,p,c?还是不对。
“陆总!”助理的电话打进来,“查到了!‘在意’是间咖啡厅,就在老工业区A栋1楼,老板娘说苏小姐上周来问过‘谜题037’的事。”
陆瑾年抓起外套冲出门,风灌进领口,他却觉得心里从未如此滚烫。他跑过积灰的水泥地,皮鞋踩碎了一地玻璃渣,却连疼痛都顾不上。
“在意”咖啡厅的门铃叮当作响,陆瑾年推开门,暖黄的灯光裹着现磨咖啡的香气涌出来。吧台后坐着个系蓝围裙的老太太,银发梳得整整齐齐,正用抹布擦杯子。
“您是……苏小姐的朋友?”老太太抬头,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笑意。
陆瑾年点头:“她最近来过吗?”
“来过两次。”老太太指了指靠窗的位置,“第一次坐那儿哭,第二次坐那儿笑。”
陆瑾年的心猛地一沉。他走到窗边,桌上还留着半杯没喝完的卡布奇诺,奶泡在杯壁上晕开,像朵将谢的云。他摸了摸桌面,指尖沾到些细小的粉末——是铅笔灰。
“她第二次来的时候,说要查‘谜题037’。”老太太递来本旧点单本,“这是她的留言。”
点单本的最后一页,用铅笔歪歪扭扭写着:“密码箱在废弃仓库,坐标是(7,14)和(3,9)的交点。苏瑶。”
陆瑾年掏出手机定位,废弃工业区的地图上,(7,14)对应的是b栋东侧的水泥墩,(3,9)是c栋西侧的消防梯。两者的交点……他忽然想起苏瑶数学很好,大学时拿过全国建模大赛奖。
“奶奶,能借您的计算器吗?”他声音发颤。
计算器按下的瞬间,他浑身血液几乎凝固——7x14=98,3x9=27,98-27=71。废弃工业区的71号仓库!
他抓起外套冲出去,风掀起他的西装下摆,露出里面那件苏瑶亲手织的灰色毛衣。那是去年冬天她熬夜织的,针脚歪歪扭扭,他却宝贝得不行,每天都要穿。
71号仓库的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一线光。陆瑾年推开门,霉味更重了,墙角堆着破木箱,中央立着个一人高的密码箱。箱盖上刻着苏瑶的名字,用的是他们第一次约会时她写的字——“瑶”。
密码锁是六位数字,陆瑾年想起苏瑶的日记本扉页:“所有的答案,都藏在问题里。”问题是“若想见她,查‘谜题’”,而“谜题”的英文是“puzzle”。
puzzle的字母序号:p(16), U(21), Z(26), Z(26), L(12), E(5)。16+21=37,26+26=52,12+5=17——?不对。
他摸着密码箱的边缘,发现箱底有个凹槽,形状像把钥匙。他忽然想起苏瑶总爱把备用钥匙藏在他的书里,《霍乱时期的爱情》第71页,夹着把铜钥匙。
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箱盖“咔嗒”一声打开。里面躺着条银链,坠子是枚铜钥匙;还有张纸条,字迹被泪水晕开:“瑾年,当你看到这张纸条时,我可能已经不在了。别找我,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他们要的不是我,是你手里的东西。”
陆瑾年的呼吸骤然急促。他想起三天前集团董事会的异常,几个陌生面孔的高管突然现身,要求查看海外并购案的加密文件。当时他以为是商业间谍,现在想来,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像在看猎物。
纸条背面还有行小字:“密码是‘在意’咖啡厅的营业时间。早8点,晚10点,共14小时。14是我的幸运数。”
他猛地抬头,咖啡厅的营业时间是早8点到晚10点,14小时——14!密码是14?
输入14,锁“咔”地开了。箱子里躺着部老式手机,屏幕亮着,显示最后一条未发送的信息:“陆瑾年,我在市郊的玫瑰别墅,他们说只要你交出‘星耀计划’,就放了我。别来,他们有枪。”
玫瑰别墅藏在市郊的山坳里,围墙爬满带刺的蔷薇,铁门上的“闲人勿入”牌子锈迹斑斑。陆瑾年撞开铁门的瞬间,听见里面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苏瑶!”
他冲进客厅,看见她被绑在椅子上,嘴上贴着胶带,头发凌乱,左脸肿起一块。茶几上散落着瓷片,旁边站着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其中一个手里握着枪。
“陆总,别来无恙。”为首的男人冷笑,“把U盘交出来,否则……”
“否则怎样?”陆瑾年一步步逼近,目光始终锁在苏瑶脸上,“你们以为她是棋子?她是我命!”
苏瑶拼命摇头,眼泪顺着脸颊流进衣领。陆瑾年注意到她脚边的碎瓷片,形状像把钥匙——和密码箱里的那把很像。
“动手!”男人吼了一声。
陆瑾年侧身避开子弹,抄起茶几上的镇纸砸向对方手腕。枪响的同时,他扑过去扯掉苏瑶嘴上的胶带。她咳嗽着,声音沙哑:“瑾年,跑……他们有炸弹……”
“闭嘴!”男人踹了他一脚,陆瑾年撞在墙上,却死死护住苏瑶。他摸到她手腕上的绳子,用牙齿咬断,反手将她护在身后。
“苏瑶,钥匙!”他突然想起什么。
她愣了一下,从口袋里摸出块碎瓷片——正是刚才他看到的那把。陆瑾年接过瓷片,割断绑着她的绳子,拽着她往门外跑。
“拦住他们!”男人的吼声响彻别墅。
陆瑾年踢开窗户,抱着苏瑶翻了出去。身后传来枪声,子弹擦着他的耳朵飞过。苏瑶死死攥住他的衣领,哭着喊:“别管我!你快走!”
“闭嘴!”他将她护在怀里,“我陆瑾年这辈子,什么时候丢过重要的人?”
警笛声由远及近,黑西装男人的身影消失在树林里。陆瑾年抱着苏瑶坐在地上,听着她急促的心跳,终于松了口气。
“傻瓜。”他抹掉她脸上的泪痕,“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苏瑶埋在他颈窝,声音哽咽:“我怕……怕你为了我涉险……”
“傻瓜。”他又说了一遍,把她抱得更紧,“你忘了?我最擅长涉险。”
三天后,陆氏集团的顶楼会议室里,气氛凝重。
“星耀计划”是陆氏耗时三年的新能源项目,一旦泄露,集团将面临灭顶之灾。而苏瑶被绑架,正是因为她无意中发现了计划的加密文件。
“陆总,警方查到那伙人是‘暗鲨’的人。”特助递来报告,“他们专门绑架商业间谍,勒索高额赎金。”
陆瑾年捏着报告,目光落在苏瑶身上。她坐在他身边,脸色还有些苍白,却坚持要参加这次会议。
“暗鲨的老巢在公海。”苏瑶突然开口,“我被绑架时,听到他们说‘船期定在周五’。”
陆瑾年挑眉:“你怎么知道?”
“他们聊天时,我偷偷录了音。”她调出手机里的音频,里面传来模糊的对话,“‘周五晚八点,货轮靠岸’‘星耀计划的U盘在陆瑾年手里’。”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陆瑾年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无名指的婚戒——那是他们交往一周年时他送的,刻着“瑾年”和“瑶”。
“我们要去公海。”他说。
“太危险了!”苏瑶急了,“暗鲨的人有枪,还有……”
“我知道。”他打断她,“但你不在,我才危险。”
公海的风浪很大,陆瑾年的游艇在海浪中颠簸。苏瑶裹着他的外套,站在甲板上,看着远处的黑色货轮。
“后悔吗?”他走到她身边。
“后悔。”她点头,“后悔没早点告诉你,我其实早就不想当什么侦探了。我只想当你的苏瑶,每天给你煮梨汤,看你加班时偷偷给你塞小饼干。”
陆瑾年笑了,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我也没后悔。后悔的是,没早点告诉你,我办公室的保险柜里,放着我们的结婚证。”
苏瑶愣住了:“结婚证?”
“上个月你生日,我去民政局补办的。”他从西装内袋掏出红本本,“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结果……”
苏瑶的眼泪砸在红本本上,晕开一片水痕。她扑进他怀里,笑声混着哭声:“陆瑾年,你这个大笨蛋!”
货轮的灯光越来越近,陆瑾年握紧她的手:“等会儿我引开他们,你趁机冲上去。记住,拿到U盘就立刻撤离。”
“不!”她摇头,“要走一起走!”
他望着她眼中的坚定,忽然笑了:“好,一起走。”
货轮甲板上,陆瑾年将U盘扔向巡逻的保安,趁乱拉着苏瑶往舱底跑。身后传来喊叫声,子弹擦着他的肩膀飞过。
“往这儿!”苏瑶拽着他钻进储物间。
储物间里堆满纸箱,最里面有个带密码锁的铁皮箱。苏瑶摸出块碎瓷片——正是那天在别墅割断绳子用的那把,划开箱子上的胶带。
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一沓文件,最上面是张照片:年轻的苏瑶穿着侦探服,站在“谜题侦探事务所”门口,笑容灿烂。
“这是……”陆瑾年愣住了。
“我大学时的兼职。”她红了脸,“那时候总觉得当侦探很酷,能解开所有谜题。直到遇见你,才发现……”
“直到遇见我,才发现最难解开的谜题,是人心。”他替她说完,吻住她的唇。
储物间的门被踹开,陆瑾年护着苏瑶后退,却撞翻了身后的纸箱。文件散落一地,其中一张飘到他脚边——“暗鲨”高层名单,最上面的名字,是陆氏集团的董事陈默。
“原来是他。”陆瑾年眼神冷得像刀,“怪不得最近总给我使绊子。”
警笛声由远及近,苏瑶指着窗外:“直升机!”
陆瑾年抱起她冲出去,海风掀起两人的衣角。他望着怀里的人,忽然觉得,所有的谜题,所有的危险,都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真正的谜题,从来不是文件里的数字,不是地图上的坐标,而是——
“你愿意和我一起,解开余生的所有谜题吗?”
苏瑶笑着点头,将婚戒往他手指上推了推:“陆先生,余生的考卷,我只认你一个监考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