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椁不过巴掌大小,通体剔透,毫无杂质,纯净得如同冻结的星河。
然而,在这片死寂污浊的背景下,这纯净却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妖异。
棺中并非空无一物,隐约可见一个极其微小的、蜷缩着的女子身影。
她身着样式古老、早已无法辨认材质的素白衣裙,长发如墨,铺散在身下。
面容被水晶折射的微光模糊,看不真切,唯有一种沉睡了万古的、惊心动魄的静谧。
真正让王川头皮炸裂的,是祭坛周围,以及祭坛那数层环状阶梯之上,跪伏着的人影。
密密麻麻,不下数万。
他们无一例外,身上都蒸腾着或明或暗的火光,赤红的火焰纹路在皮肤上蜿蜒闪烁,如同流淌的岩浆——正是火烈族人!
从他们身上火纹的繁复程度和散发的热力波动,可以清晰分辨出强弱。
最外围的,是身上仅有三层暗淡的三火境,越靠近祭坛核心,火纹越密集璀璨。
最内圈,紧贴着祭坛基座,跪伏着十数名气息如渊似海的火烈族人,他们裸露的胸膛、臂膀上,赫然有着七、甚至八层复杂且精妙,如同实质熔岩般缓缓流淌的赤金火纹。
八火境,在火烈族也属于强者一列。
此刻,这些火烈族人,无论弱小的三火境还是强大八火境,全都保持着最虔诚、最卑微的跪姿,额头紧贴着冰冷污浊的地面,双手掌心向上摊开,置于头顶前方。
他们身上那象征着狂暴生命力的血脉火焰,此刻却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约束着,不再向外蒸腾,而是被强行压缩、凝练,化作一股股纯粹到极致、散发着炽白光芒的火之力本源,从他们摊开的掌心,如同涓涓细流,又如同虔诚的献祭之血,缓缓流向祭坛!
祭坛表面那些巨大的、扭曲的符文,在接触到这些精纯火之力本源的瞬间,便如同干涸亿万年的河床遇到了甘霖,贪婪地吮吸起来。
一些火烈族人火纹已然崩裂,肉身腐败。
但泥丸宫的火元灵还在不停释放火之力本源。
炽白的火之力本源沿着符文的刻痕流淌、蔓延,点亮了整个祭坛的轮廓,形成一张覆盖祭坛的、燃烧的符文巨网。
而所有流淌的火焰本源,最终的目的地,都指向祭坛顶端,那口悬浮的、巴掌大的水晶棺。
水晶棺在吸收这些火烈族人的生命力及火之力本源!
那纯净透明的棺体表面,随着源源不断的炽白火焰本源的注入,开始浮现出无数极其细微、玄奥繁复的天然纹路。
这些纹路如同活物般缓缓流转、明灭,每一次明灭,都使得棺中那沉睡的微小女子身影,似乎清晰了一丝丝。
她那素白衣裙的褶皱仿佛被无形的气流微微拂动,铺散的长发末端,似乎也极其轻微地,飘荡了一下。
整个空间,除了祭坛符文被点亮时发出的细微“滋滋”声,以及空间褶皱蠕动带来的虚空摩擦声,再无其他杂音。
数百名火烈族人,包括那些气息恐怖的八火境强者,全都沉默着,如同最虔诚的石像,维持着献祭的姿态。
他们的脸上,看不到狂热,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一种近乎麻木的专注,以及一种,被巨大责任和某种无形恐惧双重碾磨下的绝望。
每一次火元灵本源的输出,都让他们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一分,皮肤上那象征力量的火焰纹路也随之黯淡一分。
尤其是那些外围的三火境族人,身体已经开始微微颤抖,显然已接近极限。
他们不是在掘墓取珠。
他们是在用自己的生命本源,供养这棺中之“人”。
葬灭地界,葬土一脉修士的埋骨地,竟成了他们举行这诡异仪式的祭坛!
不断有失足的火烈族人从四处坠落,被祭坛吸引、操控,傀儡般盘坐在祭坛四周。
极为娴熟的举行祭天、葬土的仪式。
王川也感到一股力量在试图侵入祖灵法相,试图控制他。
王川屏住了呼吸,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融入了背景的阴影。
混元鼎内的火之源在怀中持续传来灼热的悸动,这一次,那悸动不再仅仅是自爆的温热,而是隐隐指向祭坛顶端那口水晶棺。
仿佛两块同源的磁石在彼此感应。
就在这时,祭坛最内层,一名须发皆赤、如同燃烧火焰的老者,缓缓抬起了紧贴地面的头颅。
他并未起身,只是将摊开的双掌缓缓收回,置于胸前,十指以一种古老、沉重、带着无尽悲怆意味的轨迹开始结印。
随着他印诀的变幻,整个祭坛上流淌汇聚的炽白火之力本源骤然变得汹涌澎湃。
祭坛符文光芒大盛,发出的“滋滋”声陡然尖锐起来。
那老者嘴唇翕动,低沉、沙哑、如同两块生锈铁片摩擦的声音,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在这死寂的空间中缓缓响起,并非言语,而是一种古老、苍凉、如同呼唤天地初开之火的……祭歌!
每一个音节都沉重无比,仿佛耗尽了他全部的生命力。
他身后的所有火烈族人,无论强弱,身体都同时一震。
他们依旧保持着跪伏的姿态,喉咙里却不由自主地发出低沉的和声,这声音汇聚在一起,形成一股无形的、撼动空间的悲怆洪流!
祭坛顶端,那口巴掌大的水晶棺,在汹涌火元素之力和古老祭歌的双重冲击下,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
棺体表面的天然纹路瞬间亮到极致,如亿万星辰同时点燃,棺中那沉睡的微小女子身影,在刺目的光芒中,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不是衣裙的飘荡,也不是发丝的拂动。
而是那一直蜷缩着的、放在胸前的、纤细得如同玉雕般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向内,弯曲了一下。
这沉睡了万古的存在,被这以生命为柴薪的祭歌与火焰,撬动了亘古的冰封。
王川的心脏,在这一刻,似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死死盯着那棺中女子蜷曲的手指,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混合着惊悸,瞬间穿透骨髓。
就在这心神剧震的刹那,他收敛到极致的气息,因为混元鼎中火之源那骤然加剧的、几乎要破体而出的灼热悸动,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却无法完全掩盖的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