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老二眉头一皱,反问:“大表哥这是何意?莫非每一位来祭拜舅舅的亲友,你都是这般一见面就伸手要银子?”
“别人自然不是,”老王脖子一梗,“你可是我爹的亲外甥!俗话说‘娘亲有舅,爹亲有叔’,他老人家走了,办丧事的银子,你这个外甥自然得出大头,放点血也是应当的。”
“那你打算要多少?”云老二压着心头的不快问道。
“多了我也不讹你,二十两银子!”老王说得斩钉截铁。
“二十两也不是拿不出,”云老二沉声道,“但你得把所有花销一一列清清单。该花的我一分不少,多要一个子我都不给。若是你想耍花样讹钱,我立马甩手走人。到时候老爷子下不了葬,旁人骂的是你这个亲儿子、亲孙子不孝,可连累不到我这个外姓外甥头上。”
“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痛快的拿银子,你看,那棺木、寿衣、香烛、纸钱、阴阳先生的酬劳、抬棺的,坟地的费用,还有待客的席面开销,一样样的,我都算过了。”说着,他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清单。
云老二接过清单,看了看说:“还说不是讹我,别当我不知道,棺木、寿衣,舅舅自己早就准备好了的,至于坟地,姥姥姥爷旁边还有一大块空地,不给舅舅睡,难道准备都给你自己留着?你有那么大架子,睡得了那么大一块地吗?总不能说你死了,还可以爬起来这里睡一下,那里睡一下,或者再要我花钱把现有的重新买一遍,你可记着,那是你的爹。”他顿了顿,继续说:“席面上要用的食材,粮食我不信你家里没有,这一项我也不能出。”
一旁跪着守灵的老王的儿子小王,听着父亲这般的无理要求,脸上臊得通红,忍不住开口劝道:“爹,爷爷还停在这儿呢,您能不能给爷爷留些体面,也给我们这些跪着的儿孙留些脸面?”
老王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呵斥道:“老子的事轮得到你插嘴?一边去!”
小王无奈,只能转头看向云老二,满脸歉意地说:“表叔,我爹他性子就是这样,我也劝不住。如今爷爷走了,更没人能管得了他。不过今日爷爷葬礼的所有花销,我都会一笔一笔记下来,等将来我当家了,定把你今日拿的银子慢慢还给你。”
云老二对着表侄小王摇摇头:“无论你记不记账、还不还钱,我都不能让你爹在舅舅的葬礼上胡来讹钱。”说着,他朝云新阳递了个眼色。云新阳心领神会,若是表大爷能安分办丧事,便不多计较;若是他还敢在灵堂前无事生非,让舅爷爷走得不安生,就把备好的软筋散给他用上,再把丧事交由小王打理。
老王气得吹胡子瞪眼,可他深知这个表弟的性子,真要是惹恼了,说不定真会转身就走。为了不自己掏腰包办丧事,他只能不情不愿地拿回清单划掉一部分,再交给云老二,让他按清单出钱派人采买。云老二倒没再多计较,虽说记忆里他从小就没怎么来过舅舅家,大了也只是偶尔来走动一下,与这位唯一的舅舅不算亲近,但终究血浓于水,总不能让舅舅尸骨未寒就僵持着无法入土为安,这也是他能为舅舅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接下来,云老二就成了“活钱袋子”,坐在灵堂侧边的椅子上,啥也不干,有人拿着采买清单来报账,他便一一核对,足额付钱。云新晨懂事,四处帮忙招呼宾客、采买物资,忙前忙后。云新阳是个秀才,村里人本就敬重读书人,没人敢随意使唤他,他便坐在一旁,听着前来吊唁的王家族人和乡邻们的议论。
“老王头这儿子真是不做人,自己亲爹死了,不掏钱办丧事,反倒扒着表弟出钱出力,脸都不要了。”
“就是说啊,老王头也算有福,有这么个有情有义的外甥,不跟他儿子一般见识。不然真僵持起来,吃亏的还是老王头,哪能顺顺利利入土。”
“什么有情有义,我看就是人傻钱多。僵持就僵持呗,死的是他舅舅,又不是亲爹,要骂不孝也是骂王家,跟云家有啥关系?”
“你倒是跟我的想法一样,换做是我,扔几个丧葬礼金就走,眼不见心不烦,爱埋不埋,关我屁事!”
云新阳听着这些议论,倒是没什么感觉,每个人的想法不同,这很正常,只是觉得既然无事可做,自己该走的过场都走了,留在这儿也无益。吃过午饭,他走到云老二身边低声问:“爹,我是不是可以先回去了?”
云老二点头:“回去吧,你已经来露了一头就行了,没有必要在这耗着。”
“你带的银子够不够用?我身上还有几两碎银,要不要给你留下?”云新阳又问。
“不用,够花。”云老二摆摆手。
云新阳告辞离开了。云老二云新晨父子二人在舅舅家待到第三天,按当地习俗,阴阳先生选了午时前下葬。八个强壮的男人稳稳抬着老爷子的棺木走在前面,后面跟着稀稀拉拉的送葬队伍缓缓出村,一路撒着纸钱、吹着不着调的唢呐,敲着不在点上的大镲,将舅舅的灵柩送到了坟地。下葬后,众人又按规矩培土、祭拜,才算完成了下葬仪式。
大表哥老王回到家第一时间就找收礼的堂弟和临村一个识字帮着记账的男人要装丧葬礼金的袋子和礼单,可是袋子拎在手里轻飘飘的,立马感觉到不对,打开一看,里面除了购物清单,压根就没有多少铜板,立即炸了,对着收礼的人嚎叫:“怎么回事?谁同意你这么干的?”
“这还需要谁同意?各家办事不都是一向如此。”老王的堂弟无所谓的说。
那个帮人记账的男人也跟着点头帮腔:“是啊,我常帮别人家的忙,每家都是如此,你又没有提前特意交代?谁知道你家要例外?”
老王肠子都悔青了,早该知道这个表弟是个不吃亏的性子,不能因着他答应出钱,答应的爽快就大意了,没防着他使出这一招。只是现在也没法子了,毕竟说到台面上没理的,怎么都是自己,想要将他拿走,用来办丧葬事宜的钱要回来,是决议不可能的,只能愤愤又不甘的狠狠瞪了云老二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