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响,云新阳便紧随周夫子身后,来到了他的休息室。
刚落座,周夫子便笑着说:“今日要跟你说三件事,两好一坏,你想先听哪个?”
云新阳道:“夫子但说无妨,好坏皆可。”
周夫子喝了口茶,缓缓道:“第一个好消息,你在府城画社组织的绘画比赛中得了第一名,我给你在府学申请的奖励金五十两银子,已经批下来了。”说着,他打开桌旁的木柜,取出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子,“咚”的一声放在桌上。“第二个好消息,你那幅获奖的画作,已经卖出去了,得了一百五十两银子。字画店抽了十五两提成,剩下的我已经替你取回来了。”他又拉开抽屉,拿出一个绣着暗纹的荷包,轻轻放在银子旁,“这里面是银票,和五两银子,你收好了。”
顿了顿,周夫子的神色沉了沉:“至于这坏消息——当初知府公子和蒋公子都抢着要买你的画,叫价一路涨到一百五十两时,原本一副势在必得的娄公子,却突然撤了手。蒋公子觉得被娄公子戏耍了,一肚子火气没处发,竟都撒在了你的画上。他付完银子后,当场便把画撕了,还说了好些诋毁你画作的难听话。可惜了你那幅佳作,不仅没能保存下来,往后你画作的市价,恐怕也会受些影响。”
谁知云新阳听完,非但没有半分恼怒,反而淡然一笑:“卖不上价便卖不上价吧,我本就不靠卖画为生。”他想了想,又问道,“这么说,我往后的画,连原先的价格都及不上了?夫子也不打算再收了吗?”
“那倒不是。”周夫子连忙摆手,“你的画我自然还是要收的,价格非但不跌,还能再涨些,只是怕达不到原先预料的高度罢了。”
“那夫子打算涨多少?”云新阳追问。
“涨二十两,应当是没问题的。”周夫子语气笃定。
云新阳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眼底满是愉悦:“这么算下来,奖励金、卖画的银子加起来,一共是两百九十两,这可真是一笔横财。往后画作的价格还涨了二十两,这么说来,我参加这场比赛,反倒是赚了?”
周夫子见他这般豁达知足,既好气又好笑,半真半假地打趣道:“我原以为你听闻画被撕了,定会愤怒,至少也该有些失落,特意准备了一篓子安慰的话,没成想你倒全然不在意,倒是让我的话都落了空。”
云新阳连忙起身,对着周夫子深深拱手:“多谢夫子为学生这般操心,学生铭感于心。”
周夫子摆摆手,忽然展颜一笑:“我原本也没帮你什么。反倒是你这个高徒,在臻品阁绘画展览厅时,屡屡为我美言,让我在府城的声誉大涨,如今不少人都托关系想来拜我为师呢。要说谢,该是我谢你才对。”
云新阳重新坐下,认真道:“夫子说的哪里话。假期我回去时,吴夫子也说,我在绘画细节的把控上,比从前进步了许多,这都是夫子悉心教导的功劳。”
“景怀也这么说?”周夫子眼中闪过一丝怀念,“可惜他这些年,就像钉在了上埠镇一般,从不肯来府城走走,不然咱们也好切磋切磋画技。不过他能教出你这样的高徒,想必他的画技,如今我是拍马也追不上了。”
云新阳忽然想起自己这次带来的几幅吴夫子的画作,又念及徐佩奇自去年后便再无音讯,不知发生了何变故?今年是否还会来寻自己,便说道:“夫子若想见识吴夫子的画技,这有何难?我这次来,恰好带了吴夫子的几幅作品,改日便拿来给夫子瞧瞧。”
周夫子眼睛一亮,连忙点头:“不知你带了几幅?可否愿意留两幅在我的店里寄卖?”
云新阳略一思索,道:“寄卖倒也无妨。只是吴夫子的画,从前便能卖到五百两一幅,如今他又得了状元头衔,身价倍增,价格总该再往上提一提才是。”
周夫子闻言,虽有几分惊讶,却也赞同道:“你说得有理。这样,你先拿两幅来,我在店里挂一幅,暂且不标价,先让客人观赏,遇着真正懂画、爱画的人,再谈价格不迟。”
“夫子所言,正合我意。”云新阳笑道,“吴夫子的第一幅画,便是用这般方式,遇着了识货之人,才卖了高价。”
诸事谈妥,云新阳便起身告辞,小心翼翼地收好布袋子和荷包,转身离开了休息室。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云新阳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蒋公子撕画之事,不知徐遇生是否知晓?
第二天下午,日头斜斜挂在檐角,洒下暖融融的光,云新阳和徐遇生并肩从藏书楼出来,踩着青石板路,便说起了那日撕画的风波。徐遇生笑道:“蒋公子和娄公子竞价买画、当众撕画的事,府城近来新年聚会扎堆,早传得沸沸扬扬,我哪能不知晓?之所以没跟你提,是娄公子特意交代了,这事要他亲自跟你说,当面赔个不是。”
云新阳脚步一顿,眼里满是讶异,随即蹙起眉:“画又不是他撕的,他倒来跟我道歉?这说不通啊。”
“可终究是他与蒋夫子素有嫌隙,这事才牵连到你,”徐遇生放缓了语气,解释道,“如今府城里不少人都知道那幅绘画比赛第一名旭日公子的画,蒋公子根本看不上,之所以与娄公子相争,只是一种斗气行为,所以到手之后,便毫不珍惜的就当众撕毁了。往后你的画在府城的卖价,怕是要受些影响了。”
“这理由也太牵强了些吧。”云新阳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若是这幅画的作者是个陌生人,难不成他还要特意寻到人去道歉?再说了,真要道歉,也该是撕画的蒋公子才对。”
徐遇生摊了摊手,打趣道:“若是陌生人,那也只能算他运气不济,自认倒霉罢了。话说回来,也亏得你性子宽厚,换了旁人,未必会这么想——毕竟你和娄公子,可不是一般关系。”
云新阳听了这话,反倒觉得好笑:“要说我跟你是同窗挚友,关系不一般,还说得过去。至于娄公子,我与他统共也没见过几次面,根本就谈不上什么深交,怎么就不一般了?”
“我说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徐遇生拍了下他的胳膊,提醒道,“去年可是你在马场救了他们的命,是他的救命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