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日晷指针刚划过\"稷\"字刻度,祈谷台上的青铜鼎发出悠长的嗡鸣。
文帧秋手中的青圭戒尺应声暴涨,九尺长的尺身浮现出《礼记·月令》全文,那些篆字在阳光下泛着青玉光泽,仿佛有生命般在尺面上流动。
\"稷神在上——\"
她将青圭斜指苍穹,尺端迸出一道青光直射鼎中五谷。黍、稻、稷、麦、菽齐齐悬浮,在金辉中自动分拣。更奇妙的是,每种谷物都裹上了对应星辰的光晕:黍粒染上角宿的碧色,稻谷披着亢宿的银辉,麦穗缠着氐宿的金芒......
\"星分翼轸,地接衡庐。\"文帧秋朗声吟诵,青圭在空中划出北斗轨迹。那些悬浮的谷物随之重组,竟在十丈高的空中拼出完整的二十八宿星图。每颗\"星辰\"都是饱实的谷粒,散发着新粮的清香。
观礼席上的叔孙通突然站起身,手中玉笛\"啪\"地掉在地上。这老人颤抖着抚摸自己官服上的星纹——君子国太常世代相传的\"星祭礼\",竟在一个异国女子手中重现。更令他震撼的是,那星图中暗藏的农时算法,比他们国家珍藏的《灵宪》残卷还要精妙三分。
呜咽的笛声突然加入祭礼。叔孙通不知何时捡起了玉笛,吹奏的正是《诗经》里失传的《豳风·七月》古调。笛声苍凉古朴,每个音符都带着黄土高原的风沙气。
青圭戒尺突然剧烈震颤。尺身上的经文挣脱束缚,化作无数寸许高的金色小人。这些经文精灵欢快地跳进谷堆,所过之处谷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殖。转眼间,祭坛上的五谷堆积如山,每粒都裹着星辉,散发出类似天池露种的清冽气息。
\"星谷!真的是星谷!\"有位老农跪地痛哭。他出自耕读世家,世代相传的《神农书》里记载,这种神农氏时代的神谷能\"一粒饱十人\",茎秆还可入药。
当祈谷大典进行到\"酬神\"环节时,异变陡生。
\"铮——\"
宁沧澜腰间的玄璜算盘自行飞起,七十二颗算珠疯狂跳动,在空中拼出警示的卦象:\"风火家人,九三爻变\"。几乎同时,南流景的赤璋刀佩脱鞘而出,刀尖直指西北海域,发出刺耳的蜂鸣。
\"敌袭!\"南流景跃上祭台,刀佩映出的虚影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三十艘黑齿国\"商船\"正在解去伪装,甲板下翻出弩炮,船身浮现狰狞的鬼面纹。为首战船的桅杆上,悬挂着用星纹绡伪造的海棠郡旗。
\"海上有变!\"南流景脸色骤变,\"黑齿国的战船伪装成商队,正在逼近!\"
文帧秋立即将青圭横举:\"礼乐可安邦,亦可御敌。\"
她将青圭戒尺横向一折,九尺礼器竟裂解为三千六百根冰弦,瞬间笼罩王城上空。随着她拨动主弦,《棠梨煎雪》的旋律化作肉眼可见的音波壁垒。
\"叮叮叮——\"
黑齿国的第一波箭雨撞上音壁。那些浸过腐海水的毒箭,竟被棠梨音符一一吞噬。
有几个漏网的,也被宁沧澜的算珠拦截——他拆解玄璜算盘的手法如行云流水,七十二颗算珠化作七十二面金算盘,在港口上空结成\"九宫八卦阵\"。
\"玄璜定方位,赤璋斩妖氛!\"南流景的刀气如朱雀腾空,赤红刀光劈开三艘敌舰的龙骨。但更多敌船已突破外围,船首的鬼面雕像开始喷吐毒雾。
文帧秋突然变调。她咬破指尖在冰弦上一抹,血珠化作千朵火棠梨。\"光尚书,接弦!\"
南流景会意,赤璋刀佩凌空一划。刀气裹挟着青圭冰弦,在海上织成一张覆盖方圆十里的金网。网上每个节点都是个旋转的\"礼\"字,仔细看去,那些字竟是用《周礼》《仪礼》《礼记》的经文编织而成。
\"轰轰轰——\"
黑齿国的咒弩撞上金网,箭头的蚀文咒如雪遇沸汤。一艘战船想从水下突破,却被网上坠下的\"乐\"字镇住——那是个放大万倍的宫商角徵羽符号,直接将船体压入海底。
岸上百姓看得目瞪口呆。卖糖人的老翁突然发现,摊上刚捏的四象糖人正在自发排列,组成和海上一样的防御阵型;酒肆里的酒坛自动共鸣,奏响《棠梨煎雪》的调子;连东城织坊的织机都自行运转,将星纹绡织成\"礼\"字阵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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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沉入海平面时,三件法器在染霞的天空中形成三角阵势。青圭戒尺悬于正中,尺身延展成三丈长的玉简,其上流光溢彩的乐谱并非墨迹,而是由无数细小的星纹绡丝编织而成。每当海风拂过,《海疆安魂曲》的旋律便自行流淌,音波在海面激起细碎的金色浪花——那是融入曲调的破妄灵力在净化战场残秽。
玄璜算盘在左,七十二颗算珠如星辰般排列,组成一幅立体的《九章税则图》。每颗珠子都投射出光幕,详细展示着从渔税到珍宝税的换算公式。最妙的是底部新添的一行小字:\"黑齿国补缴税款:黄金八千两\",字迹还在随着滞纳天数自动跳涨。
\"这才叫'一条鞭法'。\"宁沧澜屈指弹向税碑,碑文突然流动重组,变成一条金光闪闪的鞭影扫过海面。所过之处,被毒雾污染的海水顿时澄清,几条翻白的海鱼竟甩尾游走。\"一鞭扫尽天下不平!\"
赤璋刀佩插在右方的礁石上,刀气凝成的灯塔投出七色光柱。光中浮现着立体海图,新标注的航线闪着朱砂色光芒,直指东北方尚未探索的海域。南流景伸手触碰虚影,图中突然浮现一座被樱花云笼罩的岛屿——岛形如展翅朱雀,正是徐福手札记载的\"日出之国\"。
\"下一站...\"南流景的指尖穿过虚影,赤璋刀佩感应到主人心绪,刀鞘上的红宝石接连亮起,\"该去听听徐公没能带回的《扶桑调》了。\"
文帧秋的青圭戒尺忽然飞到他面前。尺尾不知何时缀了块新谱玉简,音符形状如樱花与浪花的交融。\"带着这个去。\"她转头看向呆立的叔孙通,\"太常大人可愿同往?听说日出之国的神庙里,还供奉着未篡改的《大韶》玉磬。\"
叔孙通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玉笛。这支传承三十代的\"引凤笛\"此刻滚烫如火炭,笛孔里渗出的不是汗,而是历代太常执念所化的灵液。海风掀起他褪色的官袍,露出内衬上密密麻麻的补丁——每一块都是被君子国焚毁的古乐残谱。
\"固所愿也!\"老人嘶哑的嗓音惊飞一群海鸥。他颤抖着摸出太常印信,突然砸向礁石。玉印碎裂的刹那,数十道乐魂虚影呼啸而出,绕着青圭戒尺盘旋欢歌——这些都是被君子国禁绝的古调精魄。
一滴浑浊的老泪坠在戒尺上。\"叮\"的一声脆响,泪珠在玉面碎成星芒。那些星光不是消散,而是凝成微型的\"南吕\"律管,自动补全了《海疆安魂曲》的尾声章节。
围观的人群突然寂静。卖鱼羹的阿婆揉揉眼睛——她分明看见,老太常佝偻的背影在星光中挺直了几分,花白鬓发间竟生出几缕鸦青。更奇的是他手中的玉笛,原本焦黄的笛身正褪去沧桑,露出内里如初生嫩竹的翠色。
\"起风了。\"慕洛筠不知何时出现在码头,冰玉手环映着最后一缕暮光,\"国师以苍璧星盘推算,三日后的朔月潮,最适合远航。\"
海平面尽头,第一颗星辰亮起。那星光穿过赤璋灯塔,在《九章税则》上投下一个鲜活的数字——正是黑齿国使节暗中递来的赎罪金数额。宁沧澜挑眉轻笑,算盘珠子\"噼啪\"一阵脆响,将数字翻了三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