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湘最终还是为自己的一时兴起付出了代价。她万万没想到,那个平时被她逗一逗就脸红得像虾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江筠,这次竟然“胆大包天”(或者说被吓破了胆),真的跑去跟秦济告状了!虽然江筠去的时候肯定是扭扭捏捏、语焉不详、脸红得要滴血,但架不住秦济能直接“听”到她心里那惊涛骇浪般的控诉啊!
结果自然是秦济当晚就“身体力行”地莅临了这位白天还嚷嚷着要“开荤”的皇后娘娘的凤仪宫。秦济用实际行动让赵湘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祸从口出”,什么叫“求仁得仁”,使得她第二天日上三竿还慵懒地陷在锦被里,连指尖都透着酸软,嗓子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哑。
于是,翌日清晨,皇后宫里的掌事宫女便带着无可挑剔的恭谨笑容,挨个宫苑传达了旨意:“皇后娘娘凤体微有不适,今日免了各位晨昏定省,请各位安心歇息,不必挂怀。”
这旨意一出,后宫反应各异。有心思玲珑的嫔妃,如几位资历较深的妃嫔,联想到陛下昨夜留宿凤仪宫,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含笑不语。
有谨小慎微的,如几位低位嫔妃,立刻开始担忧皇后凤体,盘算着是否该送些滋补品表表心意。当然,也有像文荇这样,被家中严格按照规矩教导出来、脑子里还装着清晰“晋升流程图”的新人,陷入了深深的困惑和不解。
文荇坐在梳妆台前,贴身宫女翠微正小心翼翼地帮她梳理一头乌黑的长发,准备插上符合她美人位份的珠钗。铜镜映出她一张清秀但此刻写满迷茫的脸。
翠微动作娴熟,却敏锐地感觉到主子的心不在焉,簪子的位置似乎总是不合主子心意。她轻声问:“美人,您可是有什么心事?昨夜没休息好么?”
文荇回过神,微微蹙着眉,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困惑问道:“翠微,你说……陛下昨夜,怎么去了皇后娘娘宫里?”
翠微手上动作一滞,随即恢复如常,带着温和的笑意开解道:“美人,陛下想去哪位娘娘宫里,都是陛下的恩典。皇后娘娘是六宫之主,陛下与娘娘情意深重,常去凤仪宫是天经地义的事呀。”
“这道理我懂。”文荇咬了咬下唇,脸上带着一种努力理解规则却被规则本身打破的茫然,“可是……翠微,你不觉得这……不太对劲吗?”她见翠微不解,便掰着手指头,试图理清自己心中的逻辑:
“你看,新入宫的秀女,陛下第一个召幸的是曹倩曹美人,对吧?她父亲是枢密使,我父亲尽管有参知政事之权,但毕竟是枢密副使,比她父亲低一头。虽然她位份与我相当,但按家世、按规矩,她先承宠,这是应当的。”
她顿了顿,语气里那份“理应如此”的笃定更明显了:“然后呢?曹美人之后,按位份高低和入宫顺序,就该轮到我这个美人了吧?”她看向翠微,眼神里充满了寻求认同的困惑,“陛下怎么……跳过我这个‘第二名’,直接去了皇后娘娘宫里?而且……昨晚不是该轮到新入宫的嫔妃了吗?皇后娘娘……不是一直都在宫里吗?这……这顺序完全乱了呀!”
翠微听着自家小主这番近乎“天真”的排序论,心中暗暗叹气。这位文美人,性子端方守礼是好的,可这心思也太直了些,把后宫侍寝当成排队领赏了。她强忍着笑意,更加耐心地解释道:
“美人,后宫承恩,并非科考放榜那般定死了名次先后。陛下是天子,心意如风,今日吹向哪里,明日又拂过何处,皆在陛下一念之间。皇后娘娘是陛下结发之妻,情分自然不同。至于新入宫的嫔妃们们,陛下自有圣心独断,或早或晚,都是恩泽雨露,强求不得,也……急不得的。实在没有‘该轮到谁’的定例。”
文荇听着翠微的话,秀气的眉头却锁得更紧了。道理她明白,但心里那份因为“预期被打乱”而产生的失落和隐隐的不安却挥之不去。她从小被教导要循规蹈矩,一步一个脚印。陛下的心意……这种捉摸不定、毫无规律可循的东西,让她感到无所适从,远不如清晰的位份和顺序来得安心可靠。
【怎么会这样呢?】文荇看着镜中梳妆完毕的自己,心里的小人还在执着地拨弄着算盘珠。【曹美人之后,明明就该是我了。皇后娘娘……她已经是皇后了,陛下对她的宠爱难道还不够多吗?为何偏偏要在……该轮到我的时候去她那里?】
她想到今早免请安的旨意,再联想到一些年长宫女隐晦提及的“帝后情深”,脸微微热了一下,但随即被更深的疑惑取代:【就算陛下要去皇后娘娘宫里,也不该是昨晚啊!昨晚按“规矩”该轮新人了呀!这……陛下行事,怎地如此不按常理?难道……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缘由?】
她越想越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一定是有什么她还不明白的后宫规则在起作用!或许……是皇后娘娘用了什么更高明的手段?她想起选秀时惊鸿一瞥的那位皇后,美得惊心动魄,气场更是尊贵迫人。那样的女子,手段定然也是深不可测的!
“翠微,”文荇忽然正了正神色,带着一种窥见了“深宫秘辛”边缘的严肃,压低声音问道,“你说,皇后娘娘……在陛下心中,是不是极重极重的?”
翠微被她这郑重的语气问得心头一跳,连忙恭敬答道:“美人慎言。皇后娘娘乃中宫正位,母仪天下,陛下敬重爱重娘娘,自是理所当然,无人可比。”
“果然如此……”文荇像是印证了什么,轻轻吁了口气,眼中那份困惑褪去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敬畏的明悟,以及一丝更加深沉的、对自己处境的审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