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0日，一个看似平常的周五。对晏时安而言，这一天与往常并无不同，依旧是密集的会议，看不完的文件和需要决断的项目。
他向来对生日这类仪式感的东西兴趣缺淡，尤其是自己的生日。于他而言，那不过意味着数字又增加了一位，肩上的责任又沉了一分，距离某些不可控的未来又近了一步。
然而，今年似乎有些不同。
二十四岁。这个数字在他脑海中盘旋，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焦灼感。午餐时，他罕见地没有处理工作，只是看着窗外繁华的街景，思绪飘远。
他想到了林小雨。她现在才十八岁，九月份才十九岁，正值青春飞扬，人生充满无限可能的年纪。而自己，已经步入社会多年，在商海沉浮中练就了一身冷静甚至冷硬的本事。他们之间，隔着五年的光阴。五年，对于年轻人来说，几乎是有半个代沟。
以前他从未觉得这有什么问题，甚至觉得她年轻鲜活的气息能感染他有些过于沉寂的世界。可今天，那五年的差距仿佛被无限放大，变成了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他开始不受控制地想到更远，更沉重的事情。
如果…如果他们真的走到最后，结婚了。她三十岁时，风华正茂，事业可能刚刚起飞，而他已经三十五岁。她四十岁时，成熟而有魅力，他却已年近半百。那么再往后呢？男人的平均寿命本就比女人短，万一…万一他比她早走很多年呢？留下她一个人，该怎么办？
一种从未有过的，名为“害怕失去”的情绪，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他窒息。他在谈判桌上面对再强劲的对手都从未怯场，此刻却因为几个虚无缥缈的数字和对未来的悲观设想，感到了深深的恐惧和自卑…
他甚至荒谬地想，她值得更好，更年轻，能陪她更久的人。自己是否成了她的拖累和未来幸福的阻碍？一个近乎残忍的念头悄然浮现——或许，长痛不如短痛？
这个念头刚一冒头，就被他自己狠狠掐断，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痛苦和自责。他怎么可能放得开手？
就在他被这种负面情绪反复煎熬时，手机响了，是林小雨发来的视频邀请。
晏时安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了一下表情，确保自己看起来与往常无异，才按下了接听键。
屏幕那头立刻出现了林小雨灿烂的笑脸，背景是她充满生活气息的公寓房间。 “哥哥！生日快乐！”她清脆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充满了活力，“二十四岁啦！有没有吃长寿面？有没有给自己买个小蛋糕？”
听到林小雨第一次喊自己“哥哥”，看着她毫无阴霾的笑容，晏时安感觉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谢谢小雨。不过我不过生日，没什么好庆祝的。”
“那怎么行！”林小雨嘟囔着，“仪式感还是要有的嘛！等我回去给你补过！哎，你看起来好像有点累？是不是又熬夜工作了？”
她的观察依旧敏锐。晏时安移开视线，不敢再看她清澈的眼睛，语气故作轻松：“还好。可能是没睡好。”他顿了顿，像是无意间提起，“突然觉得，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眼都二十四了。”
“对啊对啊，”林小雨附和道，“我们都认识快一年了呢！感觉好像还是昨天的事。”
“嗯。”晏时安的声音低沉下去，他看着屏幕里她依旧稚嫩美好的脸庞，那句盘旋在心底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小雨，你有没有觉得…我比你大挺多的？”
林小雨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没有啊！我就喜欢比自己大的！五岁而已嘛，正好！成熟稳重，会照顾人，多好！”她似乎察觉到他语气里的一丝异样，但又说不上来是什么。
晏时安却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维漩涡，继续说了下去，语气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冷静，却掩不住底下的暗流涌动：“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等你三十岁的时候，我已经三十五了。等你四十岁，我就四十五了…以后…以后的路还很长，变数也很多…”
他的话越来越晦涩，带着一种不祥的预兆。林小雨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她紧紧盯着屏幕里的他，心脏开始往下沉。她听懂了他话语里未尽的含义，那种试图推开她，为她“长远考虑”的退缩。
她心里又惊又痛，却强忍着，故意装傻，打断他的话，语气努力保持轻快：“哎呀，你说这个干嘛？四十五岁也是帅大叔好不好！到时候我挽着你出去，别人肯定羡慕死我了，说我找了个又帅又有型的成熟老公！”
她的插科打诨并没有让晏时安轻松起来，反而让他更加痛苦。他看着她明明已经察觉却还在努力维持的笑容，心像是被凌迟。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是一片深沉的痛楚和决绝。
“小雨，”他打断她，声音沙哑得厉害，“别装傻了…你明白我的意思。”
屏幕那头的林小雨瞬间沉默了。所有的强装镇定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她看着屏幕里那个她深爱的男人，看着他眉宇间从未有过的脆弱和挣扎，看着他试图用冷漠伪装下的痛苦，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
她再也忍不住，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和哭腔，一字一句地问：“晏时安…你是什么意思？你是要…抛弃我吗？是在跟我提分手吗？”
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手机屏幕上，也狠狠砸在晏时安的心上。他看着她哭得不能自已的样子，心疼得几乎要碎裂开来。他怎么可能真的想分手？他怎么可能舍得放开她？那些该死的年龄差，未来的担忧，在看到她眼泪的这一刻，显得那么可笑和不堪一击。
“我不是…”他下意识地否认，声音同样哽咽，“我没有想分开…我只是…”他只是害怕，害怕给不了她最好的未来，害怕自己成为她的负累。
但林小雨此刻已经被巨大的恐惧和伤心淹没，她听不进他的解释，只记住了他刚才那些试图推开她的话。她用力摇着头，眼泪模糊了视线：“静静吧…晏时安，我们都静静吧…这几天。”
说完，她不等晏时安回应，猛地切断了视频通话。
屏幕瞬间变黑，映出晏时安苍白而痛苦的脸。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她最后的哭泣和那句“静静吧”。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他沉重而混乱的呼吸声。
他颓然地向后靠在椅背上，用手捂住了脸，指缝间竟有湿意渗出。
他搞砸了。他因为自己可笑的焦虑和恐惧，深深地伤害了他最想保护的人。生日？他第一次如此痛恨这个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