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的专案会议室里,白炽灯将四壁照得泛着冷光,空旷的空间里透着几分刻意压抑的寂静。由于绝大多数刑警初步判定这并非命案,专案组抽调的警力本就有限。我和大宝推开玻璃门时,坐在长桌尽头的曹支队长猛地挺直身子,金属椅腿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他目光灼灼地迎上来:“怎么样?死因到底啥情况?”
我拉过椅子坐下,指尖摩挲着一次性水杯的边缘,凉丝丝的触感让喉间的干涩稍缓:“张法医的判断没错,颅底骨折是致死原因。”曹支队长上身前倾,领带歪斜地蹭过桌面,眼神里混着焦灼与期待:“那你们给句准话,这到底算不算命案?”我被他紧绷的神情逗得轻嗤一声,旋即正色道:“案件定性不是法医单打独斗的事儿,得把调查、勘查和尸检结果揉碎了拼一块儿,你们侦查部门拍板才算数。”
“这道理我懂,但这案子的七寸就在你们手里啊!”曹支队长指尖敲了敲桌面,“至少眼下调查和勘查都没瞅出案子的影儿。”我忽然想起尸检前布置的任务,往前探了探身子:“对了,让小陈去二院查接诊医生的事儿,有回音没?”
“小陈带着侦查员找着神经外科的刘丰了。”曹支队长从文件夹里抽出张纸,“那医生忙得脚不沾地,扫了眼病历就说这字儿太周正,不像他写的,倒像实习生的手笔。他压根儿不记得接过这病人——每天经他手的患者没五十也有三十。金剑没做后续检查,我们调了缴费记录,可这密密麻麻的编号……”他晃了晃手里的表格,神情有些无奈。
大宝插嘴道:“实习生找到了吗?”曹支队长摇摇头:“医院实习生跟走马灯似的,哪儿那么好找?小陈还在碰运气呢。不过这事儿有啥要紧的?”“反正人不是病死的。”大宝撇了撇嘴。我盯着表格上的数字出神,耳边又响起曹支队长的嘀咕:“关键还是你们法医的结论啊……”
“金剑的颅底骨折,是颅骨整体变形给‘挤’出来的。”我屈指敲了敲桌沿,“头皮上连个红印子都没有,现场也没发现能磕出这伤的物件,摔的、拿东西砸的都能排除。”曹支队长先是眼皮一跳,随后肩膀松下来,不料我话锋一转:“但外力是实打实存在的——有人用双手死死挤压他的头两侧,颅骨扛不住形变,颅底就跟掰薄脆似的‘咔’地折了。”
“挤压?那还真是命案?”曹支队长的眉头拧成了疙瘩,“你们这结论跟我们这儿的调查结果可对不上茬儿。现场门窗完好,连撬痕都找不着,要真是外人干的,只能是那四个租客里出了鬼。”他翻开笔记本,语速加快,“我们分头问了那四人,直觉上都不像说谎的主儿。可细琢磨又不对——他们口供齐得跟约好了似的,说从昨晚到今早打了通宵扑克。回来时金剑敲过门让小声点,后来肖劲国赢牌喊了两嗓子,他们听见金剑屋里骂了句‘有病啊’。这局结束大伙儿就散了,直到中午有人发现金剑房门虚掩着。要说有嫌疑,就肖劲国——从金剑骂人到发现尸体,没人能证明他没溜进金剑屋。”
“肖劲国和死者熟吗?”我拧起眉。“八竿子打不着的邻居,见了面连头都不点。”曹支队长说,“肖劲国是个瓦匠,每天扛着泥刀在工地上打转。”我断然摇头:“他不是凶手。”“他要没嫌疑,剩下仨更跟这事儿不沾边。”曹支队长面露苦笑。
“凶手跟金剑关系不一般。”我摩挲着下巴,“金剑这人孤僻得很,在城里没几个熟面孔,可尸检时我们发现了怪事儿——他大腿内侧沾着大便,可肛门周围和内裤却干净得很。你说,这人要是失禁了,能只脏大腿不脏裤裆?”曹支队长瞪大了眼,大宝则一拍大腿:“对啊!就算急得拉裤兜子里,也该是从里往外脏,哪儿有只脏外边儿的道理?”
“还有更怪的。”我回忆起勘查现场的情形,“阳台上晾着t恤和内裤,t恤早干透了,内裤却还潮乎乎的。就这会儿的天儿,北阳台的内裤撑死了十个小时也该干挺了,除非是刚洗了不久晾上的。”曹支队长猛地坐直:“你的意思是……凶手给金剑擦了身子,还把脏内裤洗了?”
“正常人看见大小便失禁早躲远了,肯蹲下身给擦干净的,得是打心眼里在乎的人。”我指了指缴费表格,“再看这儿——金剑一个多月前两次就诊都有缴费记录,可两天前那次却没花钱。就算挂个普通号也得掏几块钱吧?所以我猜,那份病历是假的,凶手熟稔医学术语,甚至能仿冒刘丰的签名……”
“难道是医生作案?”曹支队长的脸色瞬间变了,“那咱们之前去医院调查,岂不是惊动了这条鱼?”“范围已经缩得很小了。”我捏了捏眉心,“能跟刘丰搭得上话,摸得清他写病历的路数,又是金剑的亲密对象——十有八九是二院神经外科的年轻女医护。你们派人去查查,保准能揪出尾巴。”
离开专案组时,墙上的挂钟正敲过十二下。夜风卷着潮气扑在脸上,我揉了揉发酸的眼眶,心里却踏实得很——尽管推理大胆,但这是唯一能串起所有异常的线头。裹着宾馆的薄被躺下时,我暗自想着:等天亮了,这案子该见分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