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白光里栽了个踉跄,再睁眼时,腥甜的血气已经漫进鼻腔。
青铜巨镜就悬在头顶,表面的血锈像活了似的蠕动,每道纹路都在往我混沌代码里钻——那串总在意识里流淌的荧光绿字符突然炸成刺目的红,烫得太阳穴突突跳:\"检测到弑神血脉与镜面共鸣。\"
镜面突然泛起涟漪,我瞳孔骤缩。
是青云宗的镇派剑。
那柄我曾在藏经阁古籍里见过的青玉剑,此刻正被无数条墨色锁链缠成死结,锁链上的纹路与周青腕间的幽冥文如出一辙。
更诡异的是剑刃上浮动的图腾——分明是幽冥族祭坛上刻了千年的血鸦,正用尖喙啄食剑身上\"青\"字门徽的金漆。
\"好个正道魁首。\"后颈突然压上阴寒的气息,我反手要抓弑神诀,却触到一片冰凉的绸料。
幽冥老祖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黑袍像有生命般缠上我的手腕,\"原来你们所谓的镇派之宝,早被我族血脉浸透了。\"
他枯瘦的手指划过镜面,那些血鸦竟顺着他的指尖活了过来,在镜中扑棱着翅膀撞向青玉剑。
我这才注意到他眼底的猩红——不是修士的妖异,是真正的、要把活人吞下去的饥渴:\"弑神者的血脉...正好补全血狱献祭。\"
地底传来铁链抽打的闷响。
十二根碗口粗的锁链破地而出,链身上密密麻麻的倒刺滴着黑血,最前端的锁头竟长着张咧开的兽嘴,獠牙上还挂着半块焦黑的皮肉。
\"哥!\"
周青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锐响。
我转头的瞬间,他腕间的金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全身,原本清澈的金瞳里翻涌着暗紫色的光,像要把整个人烧穿。
他掌心的青铜碎片在发烫,与镜面纹路重合的地方迸出火星:\"契约逆转后,镜里锁着当年封印初代君王的能量!
我要...吞噬它!\"
\"不行!\"我抓住他发烫的胳膊,皮肤接触的瞬间像被火燎了一下。
他腕骨上的金纹突然缠住我的手指,我能清晰感觉到那些纹路在往我血肉里钻,带着周青特有的药香——是他常用的赤焰草,混着点焦糊的苦:\"你现在血脉暴走,吞噬只会...\"
\"疼是疼了点,但好像快结束了。\"他突然笑了,和三个月前在炼丹房被丹火烫到手时的笑一模一样。
金纹爬上他的脖颈,在喉结处凝成个幽蓝的咒印,\"哥,你忘了?
我是幽冥傀儡血脉。
吞噬...是本能。\"
镜面突然震了震。
一块幽蓝的晶石核心从镜面里渗出来,浮在半空时还滴着黏液,像颗被剖开的眼球。
我后槽牙咬得发疼——这是玄真子的核心,三个月前我亲手打碎的那个。
\"小畜生。\"晶石核心裂开条缝,渗出玄真子尖锐的笑声,\"你以为弑神者血脉是天上掉的?
你爹当年跪在我面前,求我用双生镜剥了我半条命,才换你这杂种的血脉!\"
我耳边嗡的一声。
记忆突然被撕开道口子——十岁那年在杂役房,老仆张叔喝多了酒,摸着我眉心的红痣说\"像极了家主年轻时\",被管事抽了二十鞭子;十五岁在禁地捡到弑神剑,剑鞘里塞着块带血的碎布,上面绣着\"林\"和\"玄\"两个重叠的字;还有上个月在血狱深处,周青说\"你和玄真子的气息有共鸣\"......
所有碎片在镜前拼完整。
玄真子的笑声刺得耳膜生疼:\"他斩了我,却舍不得斩干净——所以你这杂种才会既能用混沌代码,又被幽冥血脉引着往血狱钻!
现在双生镜要开了,你猜...镜里是你爹的命,还是我的?\"
我没说话。
混沌代码在意识里翻涌成实质的光带,我抬手按在镜面上。
代码触到镜面的瞬间,血锈簌簌往下掉,露出青铜本身的纹路——是两株并蒂莲,一株开得极盛,另一株却只长了半片叶子。
\"林寒!\"周青突然抓住我的手腕,金纹顺着我的血管往上爬,\"镜在震,要碎了......\"
他话音未落,镜面发出裂帛般的脆响。
我看见并蒂莲的半片叶子突然抽芽,嫩绿的枝桠穿透镜面,在虚空中划出火星。
幽冥老祖的锁链撞在镜上,溅起成片的血珠;玄真子的晶石核心疯狂震颤,黏液滴在镜面上,腐蚀出一个个黑洞。
而周青腕间的金纹,不知何时缠上了那半片新抽的枝桠。
他的金瞳里又有了星图,这次不是坍缩,是在重新排布。
我听见混沌代码在尖叫,看见镜面裂纹里渗出的光——不是血红色,是我在地球时见过的,清晨五点的天光。
\"哥。\"周青的声音突然轻得像片羽毛,\"抓住我。\"
我攥紧他的手。
镜面的裂纹正在疯长,从并蒂莲的茎秆开始,像把无形的刀在割开青铜。
幽冥老祖的锁链断了两根,玄真子的晶石核心碎成齑粉,连地底的轰鸣都变了调子,像是某种存在被惊醒的低吼。
我望着镜中逐渐清晰的人影——是个穿青衫的男人,背对着我,肩上落着只血鸦。
他的背影,和我在家族祠堂那幅被烧毁的画像里,见过的父亲,一模一样。
镜面又裂了道缝。
这次,我听见了玻璃碎裂的声音。
镜面裂开的那声脆响,像根细针扎进我太阳穴。
青铜碎屑簌簌往下掉,溅在我手背上烫得生疼。
但更烫的是周青的掌心——他原本温凉的手指此刻像块烧红的烙铁,金纹顺着我们交握的指缝往我血管里钻,带着股焦糊的药味,是他新炼的固元丹炸炉时才有的气味。
\"看。\"他突然用额头抵住我肩膀,声音闷在我颈窝,\"镜里有人。\"
我抬头。
两团半透明的光雾正从镜面裂缝里渗出来。
左边那个穿着青云宗初代掌门特有的月白九云纹道袍,腰间玉牌刻着\"镇邪\"二字——我在宗史阁翻到过,初代掌门林玄霄就是带着这块玉牌封印血狱的。
右边那个裹着漆黑鳞甲,额间长着根暗红骨角,正是古籍里记载的幽冥族初代君王\"血穹\"。
他们的元神虚影重叠着开口,声线像两块玉璧相击:\"弑神血脉的真正继承者,必须斩断双生羁绊。\"
我后脊窜起冰碴。双生羁绊?是指我和周青?
周青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他腕间的金纹已经爬上脖颈,在锁骨处凝成朵幽蓝的曼陀罗,皮肤下泛着细碎的晶光,像是有无数小石子在血肉里滚动。
他另一只手死死攥着玄真子的晶石核心,黏液顺着指缝往下淌,腐蚀得地面滋滋冒黑烟。
\"哥,我能行。\"他仰起脸,瞳孔里的竖瞳正缓缓展开,像两柄淬毒的匕首,\"那老东西的核心里有解血脉暴走的方法...只要我吞了它——\"
\"不行!\"我拽他手腕的力道大得几乎要掰断自己的骨头。
他的皮肤已经硬得像块青玉,金纹下的血管凸起成青紫色的蛇,\"你元神在晶化!
上次你说傀儡血脉暴走最多昏迷三天,现在这他娘的是要把你变成石头!\"
\"那是骗你的。\"他突然笑了,晶化的嘴角裂开细小的缝,渗出淡金色的血,\"幽冥傀儡血脉...本来就是用活人炼的法器。
我阿娘临死前把核心种进我身体时说,这血脉要么吞噬足够多的能量活下来,要么...\"
他没说完。
玄真子的晶石核心突然发出刺目的红光,像团烧红的炭球,在他掌心熔出个焦黑的洞。
我看见他喉结动了动,分明是在吞咽——那些黏液顺着他的嘴角往下流,滴在我脚边的青砖上,立刻腐蚀出个拳头大的坑。
\"检测到弑神终局协议触发条件。\"混沌代码突然在意识里炸响,荧光绿的字符缠成个血红色的环,\"需要双生献祭——是否以周青为祭品重写血狱规则?\"
我脑子\"嗡\"地一声。
系统提示音里混着周青压抑的闷哼,他的手指正一寸寸抠进我手腕,晶化的指甲在我皮肤上划出血痕。
我能感觉到他的脉搏,像敲在青铜上的鼓点,一下比一下弱。
\"哥,选是。\"他突然凑到我耳边,吐息里带着铁锈味,\"你忘了当年在杂役房?
我偷吃你的灵米糕被管事抓住,是你替我挨了三十板子;去年我炼毒丹炸了丹房,是你用混沌代码帮我掩盖灵气波动...你总说要护着我,现在换我护你。\"
他的金瞳里突然映出我的脸。
那里面没有竖瞳,没有晶化的裂痕,只有十五岁那年,我在炼丹房教他认丹方时,他眼里的星子。
\"不行。\"我咬着牙把他往怀里带,用身体挡住那些腐蚀黏液,\"要献祭也是我祭你,老子这条命早该还给你——\"
\"林寒!\"
远处传来李慕白的嘶吼。
我转头的瞬间,看见他从血雾里冲出来,玄铁剑上还滴着幽冥族的黑血,左肩的道袍被撕开道口子,露出里面深可见骨的伤口。
他的眼睛红得像要滴血,剑尖直指周青:\"快阻止他!
那是玄真子设的局,吞噬核心会让他变成——\"
\"变成什么?\"周青突然笑出声。
他的半边脸已经完全晶化,右耳变成块幽蓝的水晶,\"变成傀儡?
变成怪物?
可我本来就是怪物啊。\"
他的手指突然穿透我的手腕。
不是因为力气大,是我的血肉在他晶化的皮肤下像水一样化开。
我疼得倒抽冷气,却看见他眼底的光越来越弱,像盏快燃尽的灯。
\"哥,抓住我。\"他说的还是刚才那句话。
但这次,他的手在我掌心里一点点变凉,晶化的纹路从指尖往手肘爬,所过之处,连混沌代码都在发出刺啦刺啦的电流声。
地底突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我听见锁链崩断的声音,看见幽冥老祖的黑袍被气浪掀得猎猎作响,他的瞳孔里映着周青晶化的身体,突然发出狂喜的尖叫:\"原来如此!
弑神血脉需要的不是血脉本身,是——\"
\"闭嘴!\"我吼出声,混沌代码在意识里疯狂翻涌,像团烧红的铁丝,\"系统,取消献祭协议!
立刻!\"
荧光绿的字符突然扭曲成乱码。
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意识深处裂开,像块被砸碎的玉。
周青的手在我掌心里彻底凉透,晶化的纹路已经爬上他的心脏位置,在锁骨处停住,像朵开败的花。
\"林寒!\"李慕白的声音近了。
我看见他剑尖的寒光,看见他身后血雾里突然泛起的青芒——是无生老君的拂尘特有的气息,带着点檀香和松针的苦。
周青的睫毛颤了颤。
他用最后那点没晶化的右手,轻轻碰了碰我眉心的红痣。
那是我和他都知道的,我爹留下的印记。
\"哥,\"他的声音轻得像片雪,\"镜子里的...是阿爹吗?\"
镜面彻底碎成齑粉的瞬间,我看见那两团元神虚影突然合二为一。
他们的嘴型动了动,我听见最后半句话:\"双生...终将...\"
然后,整个血狱突然安静下来。
只有远处,传来拂尘扫过空气的轻响,像片羽毛落在心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