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承白回了喻家。
他准备跟自己父亲和女儿好好道个别,让父亲代为照顾贝贝,然后就去m洲找宁言。
不管怎么样,他都要再见宁言一面。
一入家门,身后的大门就关上了。
喻承白停下脚步,转头,看见了挡在大门口的喻家管家跟佣人们。
很快,喻先生沉重的声音出现在了身后:“承白,既然回来了,以后就不要再回m洲了。我年纪大了,只希望膝下子女都好好的。”
喻承白没说话,好一会儿,才回头。
他看着椅子上坐着的喻先生,并没有太多意外之色,笑了笑,温声道:“爸,阿言回来过了?”
“没有。”
“贝贝呢?”喻承白仿佛没有听见他的回答,“贝贝跟他走了吗?”
“已经睡下了,你离开这段时间,她很想你。回来后就在家好好陪她,好不好?”
喻承白却微低着头,轻笑了一声,带着几分苦涩的叹息:“他连贝贝也不要了……”
喻先生已经能明显看出他的不对劲了,皱着眉,喊他:“承白?”
“我猜到了他会跑,连他的护照都烧了,但他还是能找到方法离开。”顿了顿,他看向眼前神色复杂的喻先生,笑着道:“爸,阿言跟母亲很像吧?母亲当年也是这样从京城离开的吗?”
“……”
“您也像我这样,想方设法挽留过她吗?”
“……”
“那么您现在就不应该阻止我。”
喻先生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从小听话明事,素来最像自己的大儿子,突然觉得他无比陌生。
陌生,却又熟悉。
像他妈妈。
“承白,以前你跟我说他是你妈妈的孩子,是真的吗?”即便前面的对话已经很明显了,喻先生依旧忍不住再次向他确认,“有没有可能是你弄错了?”
“是吧,可能真是我弄错了吧,我其实也怀疑过不止一次。”
喻先生一口气没松到底,听见他笑着道:“他20岁那年我就拿过一缕他的头发去跟我母亲做亲子鉴定,后来他24岁的时候也做过一次,今年又做了一次。爸,你猜结果是什么呢?”
喻先生沉默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实在想不到还能说什么。
他宁可喻承白现在对着他大吼大叫,对着他直接发疯,说他就是喜欢宁言,就是要跟他在一起,就算全世界反对,他也要跟他在一起。
也好过像现在这样,表面看起来正常得不可思议,说出来的话又实在跟正常不搭边。
这说明,他根本就不在乎其他任何人的看法了。
“爸,没事的。”喻承白见他愁云满面,还反过来安慰他,“我们有贝贝了,不打算要孩子。”
“……你们也要不了。”
“本来他肚子里有一个的。”喻承白向往道,“虽然是假的,但如果那晚我没有离开,他大概真的会想方设法从哪里弄个孩子过来冒充,然后斩钉截铁地告诉我,那是他生的。”
“……”
“我们本来可以有个孩子的。”
“…………”
喻先生沉默又复杂地看着他。
以前总骂喻黎不着调,现在想想,喻黎再怎么出格,也只是到处惹是生非而已。
如果当初没离开喻家,估计就连跟男人在一起这事,他都会先好声好气跟他打招呼商量,直到确定他真的不会同意以及强烈反对后,才会掀桌子发脾气说自己就喜欢了怎么着。
闹归闹,顽归顽,人生大事他也是知道要先跟父亲商量着来的,也渴望得到父亲的祝福。
而他从来懂事明理的大儿子呢?
这么大的事也不考虑他老父亲的心脏受不受得了,先背地里自己办了,等生米被煮成稀饭都来自己面前告状了,他才坦白。
坦白,却不认错。
冷静理智,但拒不妥协。
“承白,你妈妈知道吗?”喻先生眸色沉沉地看着他。
喻承白出生后不久,他母亲就回了m洲,没有再回来过。
喻先生并不知道自己第一任妻子到底是干什么的,只知道她不是一般人,也很确定自己留不住她。
他尝试过,失败了。
没有感情破裂,没有矛盾争吵,连拌嘴都没有过。
就是很平常的一天,怀着孕的妻子坐在院子里,忽然转头对他说:“我觉得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要不是当时孩子月份大了,喻先生怀疑她可能会先把孩子打掉再走。
虽然喻承白没有说过,但喻先生知道,他这些年在m洲肯定见过他母亲。
或许很小的时候就见过,且不止一次。
他觉得喻承白不听自己的话,却总该听一听他母亲的话,毕竟宁言也是他母亲的孩子。
而作为宁言的母亲,她有权利让喻承白停止他丧心病狂的行为。
喻先生看着沉默的他,又问了一遍:“你妈妈知道你跟宁言的事吗?”
“她很忙,没时间管我这些小事,我觉得她应该也不会介意的。”
喻承白脸上没有丝毫惊畏慌乱,笑了笑,道:“这方面她很开明,爸,我觉得您应该向她学习。”
“……”
喻先生彻底不说话了。
如果今天说出这些话的是喻黎,他已经把人按祠堂去跪着了,让他想不通就不要起来。
可面对喻承白,他不想这样做。
不是偏心,而是没用。
喻黎嘴上不服输,跪死了也不求饶,可心里其实是知道自己错了的,挨罚挨打后总会改正。
而喻承白表面温温和和,从不与人争执对错长短,仿佛对谁都一副无底线的迁就模样,可往往这样的人偏执起来才叫人真的没有办法。
打死了都没有用处。
“承白。”
好一会儿过去,喻先生才长叹一口气,那一口气几乎用掉了他全部力气。
他抬头看着面前的儿子,愁容满面地问他:“你要是喜欢男人,我不拦你,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父亲,就算将来喻家真绝后了我也可以去几个叔伯那里过继个孩子过来,不会硬逼着你结婚生子。”
顿了顿,皱眉道:“但为什么偏偏就是他?”
喻承白不说话。
“你身边优秀的男人不少,难道一个合你意的都没有吗?”
喻承白还是没说话。
“我也不是说非要你找家世多么好,样貌学识多么出众,一定要跟你门当户对才貌相当的,除了宁言阿黎淮阳雅雅,除了他们四个,你想找谁我都没有意见,可为什么偏偏就是宁言呢?”
喻承白垂着眸,依旧不为所动。
安静了一阵,喻先生看着他,忽然道:“你知道宁言走的时候,跟我说什么吗?”
喻承白垂在身侧的手,不受控制地虚握住,他眼睫颤了好几下,才开口:“什么?”
“他哭着跪在我面前,说你欺负他,打他骂他,说你强……”顿了下,沉声道,“强迫他做很多他不愿意去做的事情,是这样吗?”
“……他哭了?”
“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从前跟着阿黎回家,明明就是个很活泼张扬的性子,你到底……对他做什么了?”
喻承白两只手虚握了下,又松开,最终选择了笑着迎接宁言扣给他的所有屎盆子:“他说的那些,我都做了。”
喻先生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我以为他夸大其词,你真的做了?”
“对,我都做了。”
“……”
喻承白这些年出入祠堂的次数并不少,几乎都是去给犯了错的喻黎送药送饭,或者在他父亲心软心疼又抹不开面子的时候,过来‘偷偷’给喻黎放走,让他等父亲气消了再回来。
这是第一次,他自己跪在祠堂。
小盆里点着火,旁边是厚厚几摞抄写完的经书。
暖光拂面,半明半昧,一排排牌位被照亮。
他跪着,平静地一页页地烧。
就这样烧到最后一页,外面大雪压断了梅枝,他也烧完了最后的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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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疯起来,都疯起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