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丝裹着凉意渗进窗棂,我攥着半块温润的羊脂玉佩,听着寝宫外此起彼伏的脚步声。这是萧凛亲手为我雕琢的定情之物,此刻玉身却布满裂痕,像极了我千疮百孔的心。
五年前的上元夜,我在护城河边捡到浑身是血的萧凛。那时他还是个落魄的书生,被仇家追杀坠入河中。我用家传的金疮药为他疗伤,在柴房里藏了他整整半月。他伤愈那日,从怀中掏出这对龙凤玉佩:\"阿棠,待我考取功名,定用八抬大轿娶你。\"
后来他果真金榜题名,以探花郎之姿入了翰林院。成亲那日,红绸挂满整条朱雀街,他骑着高头大马将我迎进侯府。洞房花烛夜,他掀开我的红盖头,眼中盛着盈盈笑意:\"阿棠,往后岁岁年年,我都护着你。\"
可这般温柔,终究是错付了。
三日前,尚书千金沈清婉嫁入侯府做平妻。那日我站在月洞门外,看着萧凛亲自为她掀起轿帘,那抹熟悉的温柔笑意又重新爬上他的眉眼。沈清婉下轿时不慎崴脚,他立刻将人打横抱起,动作熟稔得让我眼眶发烫。
昨夜,我在书房撞见沈清婉依偎在萧凛怀中。她手中握着半块玉佩,与我怀中的正是一对:\"表哥可还记得,当年在护城河边救你的人,是我啊。\"
萧凛的身子猛地僵住,目光落在那半块玉佩上,神色瞬间变得冰冷。我攥着衣角后退半步,不小心碰倒了一旁的花架。瓷器碎裂声中,萧凛转头看向我,眼中再无半分温情。
此刻,他大步踏入内室,周身散发着凛冽寒意。我慌忙将玉佩藏入袖中,却被他一把拽住手腕:\"交出来。\"
\"阿凛,你听我解释......\"我的声音发颤,话未说完,他已扯开我的衣袖,将玉佩夺了过去。
\"当年救我的根本不是你!\"他的声音充满恨意,掌心用力,玉佩在他手中寸寸碎裂。玉屑划破他的掌心,血珠滴落在我绣着并蒂莲的裙裾上,\"我竟被你骗了五年!\"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年上元夜,我确实不是第一个发现落水的萧凛。当我赶到时,沈清婉早已被家丁接走,只留下昏迷不醒的萧凛。我将他救回时,在他手中发现了半块玉佩,以为那是他留给救命恩人的信物。
\"阿凛,我从未想过骗你......\"我哽咽着解释,\"当日我见你昏迷,只想救你性命......\"
\"够了!\"他甩开我的手,眼中满是厌恶,\"明日起,你便搬到西厢房去。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踏出院门半步。\"
我跌坐在地,看着他决绝离去的背影。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窗棂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那半块碎裂的玉佩散落在地,像极了我们支离破碎的情分。
此后的日子,我被软禁在西厢房。每日透过雕花窗棂,看着沈清婉在花园中与萧凛携手漫步。她爱穿鹅黄色的襦裙,笑起来眉眼弯弯,确实比我更像当年那个救他的少女。
寒冬腊月,我染上了风寒。贴身丫鬟想去请大夫,却被守门的侍卫拦住:\"侯爷吩咐了,没有他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我蜷缩在冰冷的被褥里,听着窗外呼啸的北风,想起萧凛曾说要护我一生周全。
恍惚间,我又回到了五年前的上元夜。那个浑身是血的少年躺在柴房的草堆上,紧紧攥着半块玉佩不肯松手。我坐在他身旁,用帕子轻轻擦拭他脸上的血污,心中满是心疼。
房门突然被推开,沈清婉施施然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碗汤药:\"姐姐这是病糊涂了?连自己做过的事都不记得了?\"她将汤药重重放在桌上,\"当年明明是我救了表哥,你却横插一脚,还妄想独占表哥的宠爱。\"
我挣扎着起身,想要辩解,却一阵剧烈咳嗽,鲜血染红了帕子。沈清婉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匆匆离开了房间。
深夜,我在昏迷中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将我抱在怀中,熟悉的雪松香萦绕在鼻尖。我费力地睁开眼,看见萧凛满是焦急的脸:\"阿棠,你坚持住......\"
我想抬手触碰他的脸,却没有一丝力气。意识渐渐模糊之际,我听见他在我耳边呢喃:\"对不起,是我错了......\"
可一切都太迟了。晨光初现时,我永远闭上了眼睛。手中还紧握着那半块碎裂的玉佩,上面刻着的\"永结同心\"四个字,终究成了笑话。
萧凛抱着我逐渐冰冷的身体,泣不成声。他终于知道,原来当年真正的救命恩人,自始至终都是那个在柴房里守了他半月的少女。可这份迟来的醒悟,再也换不回我消逝的生命。
侯府的白幡在寒风中飘荡,沈清婉看着萧凛将一对碎玉埋入我的坟前,终于明白,有些东西一旦错过,便是一生。而萧凛每日都会来到坟前,对着墓碑诉说着无尽的悔恨,可坟中的人,再也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