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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多年,张宇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老家。

这个年头,村里的面貌依旧质朴,还没有几户人家建楼房,清一色的红砖瓦房错落分布,构成了村庄最常见的景致。

张宇家的瓦房,因周边没有耸立的楼房相衬,倒也不显得格外低矮。

他家位于村子的最前端,一条清澈的小河潺潺流过,隔开了房屋与对岸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广袤农田。

这个位置,说好,也不好。

其好处在于视野极为开阔,闲暇时分,凭栏远眺,无垠的田野尽收眼底,那份开阔之感能让人心旷神怡,疲惫与烦恼皆被抛诸脑后。而且邻里稀少,少了诸多家长里短的纷扰嘈杂,日子过得格外宁静。

不好的地方就是,每到四五月份,杨絮会率先铺满他家的院落,纷纷扬扬,宛如寒冬时节那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还有就是,当村民们忙于养护庄稼,喷洒农药之际,空气中弥漫的刺鼻农药味会久久不散,令人颇为不适 。

当张宇再次见到家人时,看着满头黑发的父亲、朱颜未改的母亲、稚气未脱的妹妹时,他的心揪了一下。他好想他们一直就是这个模样,不要变的像以后一样苍老,不要变的像以后一样疲倦。

不容他过多沉湎于思绪之中,强烈的情感驱使他快步向前,带着满腔的激动与家人们紧紧相拥。随后,他忙不迭地拿出为每个人精心准备的礼物,一一分发。此时此刻,温馨与幸福如潮水般将他们团团包围,满室都洋溢着家的甜蜜气息 。

除夕那日,厨房里热气腾腾,年味弥漫。

张宇走进厨房,主动接过母亲手中的锅铲,说:“妈,今天我来露一手。”

母亲看着他,眼中满是惊喜与欣慰,连连点头:“咱家小宇懂事啦,以前可从没下过厨房,现在都会帮着做饭了。”

不善赞许的父亲在一旁默默看着,微微露出笑容,难得地夸赞道:“大学没白上,人都变得更懂事了。”

张宇听着,心里暖烘烘的,手上的动作也愈发利落,熟练地翻炒着锅里的菜。

妹妹张敏嗑着瓜子,蹦蹦跳跳地凑到张宇身边,一脸好奇地问:“哥,你上大学这么久了,有没有找女朋友呀?”

张宇脸上绽开笑容,自豪地说:“找啦,你嫂子甜美可爱、温柔大方,以后你们肯定能处得特别好。”

母亲一听,停下手中的活,佯装嗔怪道:“谈恋爱这么大的事,怎么都没听你提过?处对象花销大,你钱够不够用啊?”

张宇看着母亲关切的眼神,鼻子一酸,忙不迭地点头说:“够够够,我平时也在做兼职挣钱呢,您别操心啦。”

这时,张敏眼睛亮晶晶的,扯着张宇的胳膊,撒娇道:“哥,我要看嫂子长啥样,快给我看看照片嘛。”

张宇笑着掏出手机,翻出田薇薇的照片。

张敏一把抢过手机,眼睛瞪得大大的,直呼:“哇,真好看,嫂子好漂亮!”

母亲赶紧在围裙上用力擦了擦手,快步凑过来看,嘴里不住地念叨:“这姑娘真俊,看着就招人喜欢。”

连平时一向不苟言笑的父亲,也被吸引过来,微微弯下腰,目光落在照片上,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神情,叮嘱道:“人家姑娘这么好,你可得好好对人家。”

张宇看着家人,心中满是温暖,用力地点点头:“我肯定会的。”

这个除夕,张宇原本想挥毫泼墨为家里写春联的,可村子里前阵子有老人去世,按族里规矩,今年不能贴春联、放鞭炮,便也只能作罢。

虽然这个除夕少了些许的仪式感,但当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吃团圆饭时,那些遗憾都烟消云散。

屋内灯光暖黄,像冬日暖阳温柔地抚摸着每个人的脸庞。厨房里饭菜的香气,如同灵动的精灵,在空气中欢快地跳跃,混合着窗外偶尔传来的零星爆竹声,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菜肴,每一道都是家的味道,也是家人满满的爱意。

张宇看着父母眼角的笑意,妹妹天真的笑容,心中被幸福填得满满当当。

大年初一,张宇一家围坐在一起吃完饺子,张宇幸运地吃到硬币,兴奋得不行,嚷嚷着今年肯定好运爆棚。

吃饱喝足后,张宇拉着妹妹张敏直奔镇上,要去镇上爬山凑热闹。

这是他们镇每年春节的固定项目了。

通往山上的路熙熙攘攘,到处都是摊位。

张宇原本还挺期待,可凑近一看,满心的期待瞬间凉了半截。

放眼望去,全是千篇一律的吃食——烤鸡腿、烤面筋、烤板栗、烤肉串、臭豆腐、铁板鱿鱼、凉皮凉面,就连摊主的叫卖声都像复制粘贴似的,毫无新鲜感。

除了这些,就是各种玩乐摊位。套圈的人机械地扔着圈子,套鹅的大白鹅伸长脖子叫着,打气枪的摊位前“砰砰”声不断,可这些游戏张宇早就玩腻了,根本提不起兴趣。

他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只觉得浑身疲倦,身旁的人推推搡搡,嘈杂的人声和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让他头疼不已。

海拔142米的小山,一口气就爬完了。

张宇站在面积约两平方公里的小山山顶,望着山下熙熙攘攘的人群,觉得有些无聊,于是拍了一张照片发给田微微,附言:“没意思。”

田薇薇回复道:“那是因为没有我,有我就有意思了”

张宇随即应道:“是呀,有你,到哪都是风景。”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过了一会,实感无聊,张宇对张敏说:“年年都这样,真没啥意思,要不咱回去得了。”

话音刚落,他就拉着张敏往山下走去。

刚走到山脚的牌楼处,一个看相算命的摊位吸引了张敏的注意。

她紧紧拽住张宇的胳膊,神色略带羞涩,怯生生地说:“哥,我想去算个命。”

张宇满心好奇,挑眉问道:“哦?你想算啥呀?”

张敏红着脸,小声说道:“我想算算我的桃花运,看看啥时候能遇到我的如意郎君。”

张宇忍不住 “噗呲” 一声笑了出来,一边摇头一边说道:“你想算这个,你找他干嘛呀,我就能给你算。”

张敏满脸疑惑,上下打量着张宇,问道:“真的假的?你啥时候会算命了?”

张宇没理会妹妹的疑问,故作高深地闭上眼睛,煞有介事地掐着手指,嘴里还念念有词,嘟囔着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他这副模样,让张敏愈发觉得莫名其妙,只感觉哥哥变得神神叨叨的。

实际上,张宇是在心里默默根据未来外甥女的年龄,推算张敏和她未来老公相识的时间。稍费一点功夫,他才终于算明白,便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张敏,慢悠悠地说道:“这位姑娘,莫要着急,你的意中人啊,再过半年就会出现啦。”

张敏一听,也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顿时兴奋得蹦了起来,忙问:“啊,真的吗?他长得帅不帅?个子高不高?是哪里人呀?有没有钱?做什么工作的?”

张宇听着妹妹这一连串的问题,顿时满脸黑线,心里暗自想着:你这是算命呢,还是许愿呢。

他脑海中浮现出后来有点谢顶的妹夫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开口劝慰道:“真的真的,当然是真的。不过啊,咱别奢望太高,找个板正人,把日子过好,才是最要紧的。”

张敏“哼”的轻笑一声,嘲讽道:“我就知道你是瞎编的!”

张宇神秘一笑:“不信,你等半年就知道了。”说完,便挤进人群,下山去了。

两人拐进了一条辅街道,打算抄近路回家。

没走多远,一个写着“花瓶姑娘”的棚子出现在眼前。

张宇一下来了兴致,这个项目他以前一直充满好奇,心心念念想看,可总是阴差阳错没看成。

如今,他虽然早就知道了其中表演的原理,但还是忍不住想揣着明白装糊涂,进去瞧一瞧,在他想来,那种感觉肯定十分有趣 。

可张敏看到棚子上“人首蛇身”的宣传画,吓得直摇头。

张宇看到这个画面,心里也有点发怵,他一直怕蛇。一看到蛇,不管是真蛇还是照片,尤其是那花花绿绿的花纹,浑身就像过电一样发麻。

小时候跟爸爸下田,一脚踩进有小蛇的脚印里,当时吓得他疯狂踩踏,直到把小蛇踩得稀烂,被爸爸抱开才冷静下来,之后好长一段时间,都觉得脚底板不舒服。

可看戏的心还是占了上风,他决定自己进去一探究竟。

门口卖票的寸头小哥热情吆喝:“5块钱一位,进去就能看到神奇的花瓶姑娘和人首蛇身!”

张宇付了钱,迈进棚子。

棚子里光线昏暗,弥漫着尘土味,被一道布帘分成两部分。“花瓶姑娘”展示区只有个花瓶和“点歌5元”的牌子,不见人;人首蛇身展示区只有个青绿色无头毛绒玩具蛇,也不见人。

张宇满心疑惑:“大变活人了这是?”

他又不甘心的伸头往花瓶里瞅了一瞅,里面啥都没有,于是他扯着嗓子喊:“老板,人呢?咋没人啊!”

寸头小哥跑进来,也是一脸懵,慌忙摸出电话打了起来。

打完电话后才知道,“花瓶姑娘”刚吃了烤鸡腿没熟透,在厕所拉肚子,一时半会出不来了。

张宇无奈地说:“退钱吧,我不看了。”

寸头小哥急得直挠头,让张宇等等。张宇不理,还是决议要走,寸头小哥突然灵机一动,抓起旁边的红色彩珠毛绒民族帽扣在头上,那帽子上花花绿绿的彩珠和长长的毛绒缨子,在昏暗的棚子里格外扎眼。

他麻利地钻进道具箱,只露出一个脑袋,咧嘴笑着,两排参差不齐的牙齿都露了出来,笑嘻嘻地说:“小兄弟,我给你表演个不一样的花瓶姑娘!”

张宇定睛一看,这装扮,色彩搭配得毫无美感,帽子上的装饰乱晃,再配上寸头小哥那刻意挤出的笑脸,着实辣眼睛,他不禁皱了皱眉头,强忍着不适,转身要走。

寸头小哥见张宇要走,急得在道具箱里大喊:“唉小兄弟,别走啊!我给你唱首歌。”

说着,便扯着嗓子唱起来:“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那声音尖锐又跑调,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在嚎叫,每一个音符都仿佛一把小锤子,重重地敲在张宇的耳膜上。

张宇只觉得这歌声比刚才小哥的装扮还让人难以忍受,简直辣耳朵,赶紧制止道:“要不你还是别唱了,钱用不退了!”

说完他难受的咧起嘴,加快脚步想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棚子的门帘被撞开。

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手里挥舞着一把玩具枪冲了进来,看到在道具箱里“表演”的寸头小哥,兴奋得手舞足蹈,嘴里大喊:“好玩,好玩!”

接着,后面三个大人气喘吁吁地追进来,一边跑一边喊:“小宝,别乱跑!”

他们这一进,挡住了张宇的去路。

寸头小哥在道具箱里,看到这情况,扯着嗓子喊道:“唉!买没买票啊就进来?”

大人连忙陪着笑脸说:“不好意思,孩子太调皮了,我们不看,这就走。”

可小男孩根本不听,正玩得兴起,抬手就是一枪。

只听“哗啦”一声,花瓶旁边的镜子被打得粉碎,玻璃渣子散落一地。

小男孩不仅不害怕,还兴奋的拍着手哈哈大笑。

寸头小哥这下彻底坐不住了,“嗖”地从道具箱里窜出来,冲到大人面前,手指着地上的玻璃渣,脸涨得通红:“这镜子可是我们家祖传的,赔钱!”

大人一脸无奈,和寸头小哥你一言我一语地理论起来。

张宇赶紧退到一旁,抱着胳膊,看着这场闹剧,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心想:这大年初一,花5块钱看了这么一场比“花瓶姑娘”还有趣的大戏,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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