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的交通更加令人心悸。
“车辆”的概念被重新定义为“对目的地的执念”。在执念的驱动下,车辆不再需要遵守“交通规则”或“物理惯性”,它们以一种疯狂、毫无章法的轨迹在空中和地面穿梭,只朝着它们的目标点前进,沿途的概念障碍被它们直接忽略或穿透。
陈明用“秩序”概念强行稳定了自己周围半径五米的空间,他像一个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航行的孤舟,每一步都必须精确计算。
他穿过一片公园。公园里的“树木”概念也被污染了,它们变成了“生命的循环”。于是,所有的树木都在以极快的速度经历生、死、再生的过程。树叶在几秒内从嫩绿变成枯黄,然后瞬间化为灰烬,下一秒又从灰烬中重新抽出嫩芽。这种加速的循环,让周围的空间充满了焦灼和腐朽的气息。
“比混乱更难缠。”陈明沉声自语。混乱可以被秩序瓦解,但这种扭曲的“新秩序”,却是对旧秩序的颠覆,它本身具有极强的概念防御力。
他终于抵达了起源会总部——现在是一片冒着焦烟的废墟。
他沿着定位信号,找到了地下医疗区。索菲亚和胖虎正躺在简易担架上,接受其他起源会人员的紧急治疗。
“陈明,你回来了!”索菲亚挣扎着想要起身,但全身的概念流动都处于极度不稳定的状态。
“别动。”陈明快步上前,检查他们的情况。
胖虎的“希望”光环黯淡无光,上面布满了如同龟裂般的纹路。
“我没事,就是有点……希望不起来了。”胖虎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但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无助。
“他们攻击的是‘锚定装置’。”索菲亚说,“那不是一次爆炸,而是一次概念上的‘格式化’。他们用一种经过高度提纯的收割者概念,直接写入了装置的核心。锚定装置在自毁前,发出了最后一道概念脉冲,将这种瘟疫散播到了整个城市。”
陈明的手指轻轻触碰索菲亚的手臂。他能感受到索菲亚的“守护”概念虽然依旧坚韧,但已经产生了明显的异变。
“守护”的概念,在这种瘟疫下,被重新定义为“对脆弱的迷恋”。索菲亚的概念不再是主动防御,而是开始渴望自己保护的对象变得更脆弱,以便让她有“守护”的必要。这种扭曲让索菲亚的意志承受着巨大的煎熬。
“为什么他们要用这种方式?”陈明皱眉。
“因为这是无解的。”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角落传来。
陈明转身,看到林教授坐在地上,脸色惨白,他的精神状态看起来比索菲亚和胖虎更加糟糕。
“陈明,混乱可以被抵御,但‘定义’无法被否定。”林教授虚弱地说,“收割者植入的概念瘟疫,其核心是一种‘语义转移’。你不能说‘水’不是h?o,因为在新的语义框架下,它就是‘液态记忆’。如果你用‘秩序’去强行否定它,你就会陷入概念的悖论,你的秩序会崩溃。”
“我们试图用‘希望’和‘守护’去抵消它,但我们的概念都被瘟疫反噬,扭曲了自身的含义。”索菲亚痛苦地说。
陈明感受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收割者已经从制造冲突,进化到了制造概念上的传染病。这比异兽的破坏力更致命,因为它从根本上瓦解了世界的运行逻辑。
“我们必须找到瘟疫的源头,并逆转它。”陈明说。
“源头就是锚定装置。”林教授摇头,“它被彻底炸毁了,里面写入的概念结构也随之消散。我们现在只能等瘟疫自行衰减,但这可能需要数周,城市将完全失控。”
陈明沉默了片刻。他知道,收割者的目标绝非仅仅一个城市。他们是在进行一次概念实验,如果成功,这种瘟疫将席卷全球。
他闭上眼睛,启动了体内的“秩序”。他不再尝试去否定或瓦解瘟疫的概念,而是用一种全新的视角去解析它。
他在虚空之径中,学会了如何包容极端的混乱。现在,他要尝试包容这种极端的扭曲。
他将自己的“秩序”概念,接入到城市的概念流动中。他能感觉到,那些扭曲的定义正像病毒一样,试图感染他的秩序。
“水是液态记忆;大楼是对天空的渴望;时间是无限加速的循环……”
陈明允许这些扭曲的定义进入他的感知领域,但他没有被它们同化。他用“秩序”给这些扭曲的定义,赋予了一个统一的“元定义”。
“所有扭曲的定义,都是收割者对旧秩序的‘否定’。”
一旦将瘟疫视为“否定”,它就回归到了陈明最熟悉的领域。
“否定”本身是一种概念。既然是概念,就可以被“定义”。
“瘟疫的核心,是一种‘否定’逻辑,而不是新的‘创造’逻辑。”陈明睁开眼睛,“收割者是在消耗旧秩序的残余能量来维持这种否定。一旦我们切断能源,这种瘟疫就会失去支撑。”
“能源在哪?”林教授问。
“锚定装置被毁,但城市的概念流动不会凭空停止。”陈明指向起源会总部的中心位置,“在装置被毁的瞬间,收割者必定留下了某种‘介质’,来暂时承载和放大这种否定概念。”
“介质……我们没有发现任何残留物。”索菲亚说。
“不是物质残留。”陈明摇头,“是概念的残留。”
他立刻起身,冲向锚定装置的核心区域——那里现在只是一个巨大的焦黑空洞。
陈明站在空洞上方,将“秩序”概念向下延伸。他仔细地梳理着焦土中的概念残渣。很快,他找到了一丝极其微弱,但又极其顽固的概念波动。
那不是收割者的“否定”概念,而是一种属于这个城市,最原始的、最核心的“秩序”残余。
“在这里,‘核心’并没有完全被摧毁。”陈明说。
在收割者格式化锚定装置时,他们必须找到一个概念上的“备份”或“缓存区”,来暂时存放他们的否定逻辑。而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旧秩序最顽固的残余——城市概念流动的“基岩”。
陈明伸出手,深入焦黑的空洞。
“胖虎,索菲亚,你们必须帮我。”陈明回头。
“怎么帮?”
“胖虎,用你残存的‘希望’概念,去重新定义你‘希望’的对象。”陈明说,“不要希望世界恢复原样,希望你的‘希望’本身,能成为一个‘概念的缓冲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