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还很长，入秋的晚风带着些许清冷，轻轻关上支起的窗户，将一件外套披在萧明身上后，红秋芸端着烛台回到了卧房。
不久后，进来的是提着食盒的小环，一如当年初见那般，小小的丫头小心翼翼的将食盒放在桌上，桌前的男人正提笔写着什么，小环没有细看，大概又是关于前线的事情吧。
她不是什么读过书的大家闺秀，只是李府的一个小小丫鬟，尽管这些年来一直打理着萧府，但每次见到小姐都会有些自惭形秽…
她不像秋芸姐那般漂亮，也没有小姐那般聪慧体贴，所以只能藏在角落里默默关注着这个男人，默默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他的神态，眼睛。
即便是在他离开的那些年月里，小环也清晰记得他的一切…
困惑时，他会微微摩挲着手上的戒指，指节微微紧缩。
开心时，他会微微翘起嘴角，眼睛轻轻眯起。
他总是习惯装着生气的模样欺负她，但她并不讨厌，或者说她也乐得如此…
直到他将要离开的那几天，那个男人一反常态的放下了手中的一切，就在了那个小小的院子里，有时他会愣愣的看着远处的天空发呆，有时又会不停的写写画画，就好似今天这般…
就好似今天这般…
又要走了吗？
小环安静的坐在桌前，愣愣的看着依旧在纸上写写画画的男人，她想要把他的一切死死记在心里。
糟了，眼泪流出来了…
感受到脸上的湿润，小环慌忙的抬起袖子擦拭着脸上的泪珠，但不知道为什么，眼泪越擦越多，似乎永远都擦不干净。
她第一次这么痛恨不争气的自己，用袖子掩着脸颊慌忙的起身，就要离开书房，但慌乱之下动作有些大了，椅子挪动的声音惊醒了桌前的男人…
“小环…怎么哭了？”
男人声音中带着毫不掺假的关切。
“刚刚…撞到了…”
声音带着哽咽，小小的丫头转过身去，她不想让他在离开时看到自己丢人的样子，就如同当初那座小院中，那个小木屋里的自己一样…
“让我看看撞到哪里了。”
萧明声音轻柔的询问着，他放下手中的笔，越过书桌将小环搂进怀里。
“没…已经不痛了…”
将头埋在萧明的怀里，她声音宛若蚊呐。
就这样，萧明抱着小环哄了许久才将她缓缓放下。
“早点回屋休息，我这边也马上就好了。”
“嗯。”
弱弱的应了一声后，小环起身走出书房，然后将房门轻轻关上…
随后，萧明又坐在小环刚刚坐着的位置，愣愣的看着自己的书桌，看了许久许久…
她们都察觉了…
只有自己还以为伪装的很好。
走出书房，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他看向漫天星辰的夜空。
清澈的夜空中星光忽闪忽闪…
今天没有月亮啊…
同样的天空下，卢笑坐在城头望着城外燃烧的火光，黑灰色的灰烬铺满视野让这清冷的秋夜更增添了几分寒意…
少年时，他意气风发想要仗剑天涯惩奸除恶，青年时，他嫉恶如仇驰骋江湖，中年时，他颠沛流离不知归处…
在他人生中最幸运的就是遇见了自己的妻子，这个始终陪伴在他身边的女侠，三十年来，无论落魄风光她都不离不弃…
远处，在火光的映照中，猩红的光点渐次点亮，嘶哑的咆哮在夜色下回响，沉重的脚步声锤击着大地宛若战鼓轰鸣！
“害怕吗？”
卢笑没有回头，静静的将左手搭上剑柄。
“应该不怕吧。”
甄攸笑着看向丈夫，那些蛰伏的怪物早已被天灵子探查到了，爆发也只是时间问题，所以她并不惊慌，或者说，整个雄鹿城中没有任何人会惊讶。
“不怕就好…”
还记得那年初秋，天空上也一样没有月亮，他与人比斗得胜而归，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女子策马从身边疾驰而过…
她回头看向少年，而少年也抬头看向她。
“夫君会害怕吗？”
甄攸扶着剑柄，与丈夫并肩而立，将目光放在远处。
“嗯，有点害怕。”
那天的月亮很圆，照的地上铺了一层银纱，外面挂着大红灯笼，门窗上贴满喜字，但整个婚宴却并无宾客。
小小的木屋里，穿着简易红衣的女子算不上漂亮，眉宇间倒是有一丝英气，只是此时，她微微翘起嘴角，脸上带着一丝红晕。
“好看吗？”
“好看…”
木讷的青年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新娘，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握住我的手就不怕了。”
甄攸在衣服上蹭了蹭手心，然后用微微颤抖的左手抓起丈夫的右手，一如那天她用颤抖的手抓起那个木讷男人的手。
“准备！”
“放！！”
箭矢如雨点飞射，淬过毒的箭头散发着幽深的光泽。
巨大的弩箭混在在箭雨中将体型巨大的尸鬼贯穿，在灰黑色的灰烬中拖出长长的痕迹...
“咚！！”
一只尸鬼被扔上城头，一位守军躲避不及被当场砸中横死当场，尸鬼的躯体被撞的稀碎，血肉飞溅，染的周围守军满身都是。
短暂的呆愣过后，士兵再次握紧自己的武器。
更多的箭矢倾泻，更多的尸鬼被扔向城墙，西侧弩炮已经损毁，变异的尸鬼开始向着城头攀爬...
缺口被打开了，更多的变异体冲入了缺口的方向，守军的将领们举起了手中的刀剑。
布满黑灰的平原上，一只体型超过十米的巨物开始向着城门的方向奔跑，凡巨物经过之处，尸鬼皆被踏成肉泥。
“轰！！！”
砖石崩裂，整个城墙都为之一震！
烟尘散尽，巨大的怪物立于废墟之中。
城，破了...
“补上空缺！随我迎敌！”
被刚刚的震动晃倒在地的萧白露抽出长剑，一剑斩断一只尸魔的脖颈。
他没有选择去迎战那站在废墟中的巨怪，这种东西自然有人对付...
“侧方盾兵，顶上去！”
城墙已矢优势无存，剩下的就只有生死搏杀。
没有人会退缩，也没有人敢退缩。
倏忽间，一道蓝色流光自天空落下，横立于尸魔之王的面前...
城墙上，异化的尸魔已然爬上城头，鬓角微霜的侠客轻轻松开妻子的手。
“锵啷！”
长剑出鞘，一缕赤色流转，只是呼吸间便有十数尸鬼伏诛...
血色浸染灰白，为这雄鹿再添一抹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