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医院康复花园的栀子花开得正盛。
姜枝坐在长椅上，手里捧着母亲的检查报告，纸页边角被她不自觉揉得发皱。
远处几个病人在护士陪同下散步，欢笑声被夏风吹得断断续续。
\"枝枝。\"
熟悉的声音让姜枝手一抖，报告掉在地上。她弯腰去捡，却和宁祉煜同时伸手，两人指尖在空中相碰。
少年左手还不太灵活，但已经能做些简单动作，此刻正笨拙地试图帮她拢起散落的纸张。
\"别动！\"
姜枝急忙制止，\"医生说你的肌腱...\"
\"好得差不多了。\"
宁祉煜满不在乎地晃了晃右手，康复支架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看，能弯曲五度呢。\"
这哪里是\"差不多\"？姜枝咬住下唇。
宁祉煜穿着宽松的t恤，领口露出明显的锁骨轮廓，比受伤前瘦了一圈。
右腕支架延伸至掌心，像只残缺的翅膀，暂时无法翱翔却依然倔强。
\"阿姨的报告怎么样？\"
宁祉煜凑过来看，呼吸拂过她耳畔，带着柠檬糖的甜香。
姜枝稍稍拉开距离：\"肾功能稳定了，但还要观察排斥反应。\"
\"那就好。\"
宁祉煜变魔术似的从背后拿出一支栀子花，别在她耳畔，\"和上次检查比，肌酐值降了20呢。\"
姜枝怔住：\"你...记得具体数值？\"
\"当然。\"
少年笑得眼睛弯起，\"我还记得你妈妈的血型是b型Rh阴性，最讨厌吃胡萝卜，喜欢看家庭伦理剧...\"
这太超过了。
姜枝猛地站起来，花瓣从发间滑落：\"宁祉煜，你不必这样。\"
\"哪样？\"
\"这样...\"
她比划了个模糊的手势，\"事无巨细地讨好我和我家人。\"
宁祉煜笑容僵在脸上。
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斑驳地洒在两人之间，像道无形的分界线。
\"你觉得这是讨好？\"
他声音轻了下来。
姜枝攥紧检查报告，纸张边缘割着掌心。她当然知道不是，但越是这样，心里越慌。
宁祉煜记得母亲检查报告的每个数据，记得她休学的原因，甚至记得她左臂骨折的旧伤...而这些，她从未主动提起。
\"我只是...\"
姜枝深吸一口气，\"不明白为什么是我。\"
宁祉煜歪头：\"嗯？\"
\"我不漂亮，不聪明，家境不好，连大学都没读完...\"
姜枝数着自己的\"缺点\"，每说一个，声音就低一分，\"而你...你有那么多选择。\"
宁祉煜的表情变得古怪，像是听到什么荒谬的笑话。
他慢慢站起来，右手小心地捧住姜枝的脸：\"谁说你不好看？\"
拇指抚过她微蹙的眉，少年声音温柔得像在讲解最爱的游戏：\"你的眉毛像远山，不画也好看；眼睛...\"
指尖轻点眼角，\"像黑葡萄，亮晶晶的；嘴巴...\"指腹蹭过唇瓣，\"软软的，亲起来像。\"
姜枝耳根发烫，想躲开却被他左手拦住后腰。
宁祉煜的额头抵住她的，呼吸交融：\"至于聪明...枝枝，你知道巅峰赛有多少人一辈子打不上前100吗？而你，只看我打三局就找出破绽。\"
\"那只是数据分析...\"
\"还有这个。\"
宁祉煜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封面上写着\"姜枝的优点\"，已经翻得卷边，\"要我从头念吗？第一条：生气时会不自觉地鼓腮帮，像只小河豚...\"
姜枝抢过本子，翻了几页就脸颊发烫，这哪是\"优点集\"，根本是宁祉煜的暗恋日记。
从她第一天到SJ的穿着，到某次熬夜睡着后流口水的样子，事无巨细全记在上面，旁边还画了拙劣的简笔画。
\"你...你什么时候...\"
\"从见你第一面开始。\"
宁祉煜拿回本子，珍惜地塞回口袋，\"枝枝，你觉得普通，是因为你习惯了用世界的标准衡量自己。但在我这里...\"
他指了指胸口，\"你是唯一的满分。\"
这句话太犯规了。
姜枝眼眶发热，视线模糊成一片。
远处传来护士推药车的声音，叮叮当当的，像她此刻乱成一团的心跳。
\"可我们才认识一年多...\"她垂死挣扎。
\"439天。\"
宁祉煜纠正，\"三个赛季，七场大型赛事，足够我确定你就是我想双排到关服的人。\"
电竞选手的浪漫总是带着行业特色。
姜枝想笑，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下撇。
宁祉煜用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湿意。
姜枝想起刚来没多久，确实经常训斥宁祉煜训练偷懒、饮食不规律。
那时只觉得这小孩天赋异禀却不懂珍惜，哪知道...
\"所以，\"
宁祉煜总结，\"不是你普通，是你看我的眼光太特别。特别到...让我上瘾。\"
阳光突然变得刺眼。
姜枝低头，看到自己影子小小一团缩在宁祉煜的影子里，像被整个包裹住。
少年右手还吊着支架，却固执地用左手环着她，仿佛怕她逃跑。
\"我...我去看看妈妈。\"
姜枝最终说，声音发颤。
宁祉煜没阻拦，只是从地上捡起那朵掉落的栀子花，重新别回她发间：\"晚上想吃什么？我让林景带。\"
\"随便...\"
\"没有随便。\"
少年捏了捏她的耳垂，\"选一个，不然我点十种让你挑。\"
这熟悉的固执。
姜枝突然想起刚认识时，宁祉煜也是这样逼她改掉\"随便\"的口头禅，说数据分析师必须要有主见。
那时她觉得这小孩真烦人，现在却...
\"粥吧。\"
她妥协道，\"皮蛋瘦肉粥。\"
宁祉煜笑了，右眼尾的泪痣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遵命，领队大人。\"
姜母的病房在康复楼三层，窗外正对花园。
姜枝推门进去时，发现母亲正望着窗外出神，膝上的毛线团滚到地上都没察觉。
\"妈？\"
姜母回过神，指了指窗外：\"那孩子...手还没好呢。\"
姜枝走到窗边，看到宁祉煜正在花园长椅旁笨拙地用左手捡她落下的检查报告。
少年动作滑稽得像只笨企鹅，却坚持一张张捡起，还对着阳光排好顺序。
\"...傻乎乎的。\"姜母突然说。
姜枝心头一紧，以为又要听到反对的话，却见母亲弯腰捡起毛线团，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跟你爸年轻时一个样。\"
这是姜母第一次正面提及宁祉煜与父亲的相似。
姜枝愣在原地，手中报告再次滑落。
这次飘在最上面的是肾功能检查单，角落里不知何时被人画了个小太阳，旁边写着\"加油阿姨！\"——宁祉煜的字迹，歪歪扭扭却充满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