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个清冷而带着几分威严的女声从后车传来:
“司马姑娘此言,可有凭据?”
帘幕掀开,甄妤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步下车辇。她的目光落在司马菊那张与柏荷夫人依稀相似的眉眼上,又转向刘忠手中悲鸣不止的九天龙镗,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深深的怜悯。
司马菊泪眼婆娑地望向甄妤,又看了看刘忠手中那柄与自己血脉隐隐共鸣的神器,惨然一笑:“凭据?刘忠!你手中神镗悲鸣不止,便是感应到了我这身负柏荷气息之人!这……还不够吗?!”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语,刘忠手中的九天龙镗猛地剧烈一震!一股温热的、带着无尽哀伤与眷恋的气息,如同涓涓细流,从镗身汹涌而出,瞬间包裹住刘忠持镗的手臂,更分出一缕,轻柔而哀戚地缠绕向地上的司马菊。这气息,刘忠无比熟悉——正是柏荷夫人!
无需再言!神器悲鸣,精魄共鸣,这便是最无可辩驳的铁证!
“柏荷……”刘忠低吼一声,声音沙哑,充满了痛苦与暴怒。他猛地收回踏着杜预的脚,一把提起那沉重的九天龙镗,镗尖直指苍穹,仿佛要将这遮蔽天日的阴云捅个窟窿!胸中一股狂暴的戾气翻腾激荡,几乎要破体而出。
就在这时,地上的司马菊挣扎着,努力仰起头,对着悲愤欲狂的刘忠,用一种混合着绝望、哀求与最后一丝孤注一掷的嘶哑声音喊道:
“刘忠!杀了我易如反掌!但你甘心吗?甘心看着司马师那禽兽逍遥法外,坐拥我父用阴谋诡计夺来的江山?甘心看着那些与你同生共死、如今却尘封于时空隧道中的兄弟袍泽,永世不见天日吗?!”
她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光芒,“放了我!我知道一条路!一条司马师绝想不到的路!只有我能带你们……真正逃出生天!甚至……直捣黄龙!”
直捣黄龙?!
这四个字如同带着魔力,瞬间穿透了刘忠心中翻腾的戾气。他血红的双眼死死盯住地上泪痕狼藉、眼神却异常执拗的女子,手中的九天龙镗嗡嗡作响,仿佛也在催促他做出抉择。
空气再次凝固,只剩下风声呜咽,还有雪鹿不安的低鸣。
突然,御辇的帘幕被一只略显苍白却异常稳定的手掀开。魏帝曹芳,缓缓探出身来。他脸上已无最初的惊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一种破釜沉舟后的决绝。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狼狈的司马菊,扫过持镗而立的刘忠,扫过诸葛瞻、霍弋、甄妤……最后,落在了远处洛阳城那模糊而压抑的轮廓上。
他轻轻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刘爱卿,诸葛先生,霍将军……还有这位……司马姑娘。”曹芳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笑意,“朕这饵,钓出了司马师的爪牙,也钓出了司马家的‘孤女遗鹿’……这潭水,搅得够浑了。”
他顿了顿,视线转向东南方,那是刘晴纸条上指引的方向——通往淮南诸葛诞地盘的危险之路。
“陛下……”刘忠眉头紧锁,九天龙镗的嗡鸣低徊下去,似乎在思索君王话中深意。
曹芳的目光最终落回刘忠脸上,那丝冷意化为磐石般的坚毅:“刘爱卿,按司马姑娘所言行事。此女……”他深深看了一眼泪痕未干的司马菊,“此女关乎前朝秘辛,更系着你我手中唯一的‘活棋’。她若真心,便是刺向司马氏心口的匕首;她若为诈……”
天子眼神陡然锐利如鹰隼,“这旷野,便是埋骨处。然眼下,朕信你手中镗,更信柏荷夫人一缕精魄所托非虚!”
他猛地提高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仪,穿透初春料峭的寒风:“起驾!依原定之策,向东南!朕倒要看看,是司马师的屠刀快,还是朕这‘饵’,能钓出这死局里的一线生机!刘忠,带上她!是匕首还是毒刺,由你亲自掌控!”
“陛下圣断!”刘忠眼中血丝未退,却已燃起新的火焰。他猛地俯身,动作快如闪电,一手如铁钳般扣住司马菊被缚灵丝缠绕的手臂,将她毫不怜惜地从尘土中提起。另一只手,九天龙镗斜指地面,镗锋上残留的血迹在昏沉天光下暗红刺目。
“司马菊,”刘忠的声音低沉如闷雷,在她耳边炸响,带着千钧的压力,“你的命,现在是我的。带路!若有一丝妄动……”他没有说完,但那冰冷的杀气已说明一切。
司马菊被他提得双脚离地,痛哼一声,缚灵丝深深勒入肌肤。她仰起脸,泪水混着泥土,那张肖似柏荷的清丽面容上却无半分软弱,只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与刻骨的恨意。她咬着下唇,用力点了点头,目光越过刘忠的肩膀,死死盯着洛阳的方向,仿佛要将那城中的仇人刻入骨髓。
“好!刘忠!记住你的话!此路,直通黄泉,也通向司马师的死穴!”她声音嘶哑,如同诅咒。
刘忠不再多言,提着司马菊,大步走向那匹通体雪白、灵性十足的神鹿。雪鹿似乎感受到他身上那股与旧主刘晴相似又更加霸道的气息,以及司马菊身上血脉的牵引,竟温顺地低下头,轻轻蹭了蹭刘忠的手臂,发出一声低低的、带着安慰意味的轻鸣。
“芸妹,果妹,松缚!”刘忠头也不回地命令。
诸葛芸与诸葛果对视一眼,玉指轻弹,那缠绕在司马菊身上的几近透明的“天罗缚灵丝”如同活物般自动解开,缩回诸葛果袖中。但无形的灵力枷锁,显然已深深烙印在司马菊身上。
刘忠将司马菊抛上鹿背,自己也飞身而上,坐在她身后,一手依旧牢牢扣着她的肩井要穴。九天龙镗横于鞍前,杀气凛然。他回头,目光扫过众人:曹芳已放下车帘,御辇沉静如渊;诸葛瞻、霍弋面色凝重,手按剑柄;陆宇、诸葛果护持在甄妤身旁;夏侯称指挥着惊魂甫定的禁军重新整队。
“霍弋、陆宇,护持御驾左右!”刘忠的声音响彻队伍,“诸葛先生,果公主,请随我前驱探路!夏侯将军,断后之责,交予你了!目标东南,全速前进!”
“得令!”
“遵命!”
众人轰然应诺。残存的禁军迅速调整队形,簇拥着天子的御辇。沉重的车轮再次转动,碾过方才激战留下的血污与尸体,扬起新的尘土。队伍不再有片刻迟疑,如同一条负伤却更加凶猛的巨龙,朝着东南方那片被司马师视为陷阱、此刻却成为唯一生路的未知之地,疾驰而去。
雪鹿四蹄腾跃,轻盈地跑在队伍最前方。刘忠端坐凌云驹背上,目光如炬,穿透前方扬起的烟尘。风卷起他的衣袍,猎猎作响。身后,是雪鹿背上司马菊温热的、带着颤抖的躯体,以及她身上那浓得化不开的仇恨与秘密。身前,是吉凶未卜的险途。
九天龙镗在他掌中微微震颤,冰冷的镗柄却传来一丝属于柏荷的、微弱却执着的暖意。他握紧了镗柄,指节发白。
“东南……”刘忠心中默念,眼神锐利如刀锋,仿佛要劈开前方迷障,“司马师,且看你布下的‘死地’,能否困住真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