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轨在身后退成淡紫色的雾,萧凌与银月踏入塔门的瞬间,脚下的实感突然被抽离。
不是坠落,而是被某种更宏大的力量托着,像两片飘进时光河的叶子。
长廊在眼前展开时,萧凌的指尖微微发颤——墙壁不是石头,是流动的法则,金红黑三色光流纠缠着,每一道褶皱里都浮起画面:他十七岁在废土矿坑挥战术匕首的侧影,二十三岁抱着重伤的石锋在辐射雨里狂奔的背影,三十岁搂着银月站在燃烧的穹顶城废墟上的轮廓……还有更暗的画面,被他亲手捏碎的敌人喉骨,为引开丧尸群而引爆的临时基地,石锋替他挡下致命一击时喷在他脸上的血。
“这里在‘翻旧账’。”银月的声音压得很低,月见草印记在颈侧发烫,狼耳不自然地后压。
她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萧凌手背的薄茧——那是常年握卡牌留下的老茧,“意志回廊……是命运系统在确认继承者的道心。”
话音未落,空气里的压迫感陡然加重。
萧凌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像有根细针扎进识海,那是高阶法则对武者精神力的直接冲刷。
他反手扣住银月的手腕,掌心传来她脉搏的急促跳动,这让他想起三年前在死亡沙漠,两人被沙暴卷进裂隙时,银月也是这样攥着他,狼耳贴在他颈窝说“我信你”。
“叮——”
脆响像玻璃珠坠地。
虚影在五步外凝聚。
是张熟悉的脸。
萧凌瞳孔微缩——那是“血手”罗严,两年前在极北冰原,他亲手用“碎骨卡牌”捏碎了这人的脊椎。
此刻罗严的伤口还在渗血,冰蓝色的血液滴在法则之墙上,竟在流动的光流里烧出焦黑的洞。
“萧凌。”罗严开口,声音像生锈的齿轮,“你为了重塑世界,牺牲了多少无辜?”
银月的身体瞬间绷紧。
她能感觉到萧凌握着她的手在收紧,指节发白,却没有半分颤抖。
狼耳警惕地竖起来,月见草印记的热度几乎要穿透软甲——这是她作为灵宠化形者最原始的战斗本能在苏醒,但她没有动,只是用拇指轻轻蹭了蹭萧凌掌心的生命线。
萧凌盯着罗严的眼睛。
那双眼没有仇恨,只有某种更冷的东西,像是被系统数据格式化后的审视。
他想起三天前在因果卡牌里看见的“完美萧凌”,那个为求效率可以碾碎所有“杂质”的自己,此刻竟觉得罗严的质问,像极了完美萧凌会抛出的问题。
“矿坑村的老阿公。”罗严的声音像重锤,“你为了引开追猎者,把他锁在废弃矿车里。他敲了三天三夜车门,最后……”
“他活了。”萧凌打断他。
记忆突然清晰得刺痛——老阿公是矿坑村最后的幸存者,当时矿车卡在断层里,他用战术匕首割断自己的衣角系在车把上,三天后石锋带着救援队找到时,老人正用那截红布绑着受伤的腿,哼着不知哪朝哪代的民谣。
“穹顶城第七区。”罗严的虚影向前半步,法则之墙突然翻涌,画面里炸开火光,“你说要保护平民,却让他们当诱饵。那个抱着布娃娃的小女孩……”
“她现在在安全区教孩子们种向日葵。”萧凌的声音沉下来,喉结滚动。
他想起上个月去安全区视察,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扑过来,往他兜里塞了颗向日葵籽,说“萧叔叔,这是我种的,最最勇敢的花”。
虚影的表情没变,可萧凌看见它眼底的数据流出现了刹那紊乱。
他忽然明白,这不是罗严的怨魂,是命运系统在抽取他记忆里的“质疑碎片”,用最锋利的刀扎向他最在意的软肋。
银月的手指在他掌心轻轻画圈。
那是他们之间的暗号,像极了石锋常说的“头,咱踩实了再走”。
萧凌深吸一口气,血锈味在鼻腔里散开——刚才系统权限开放时的识海震荡还没消,但此刻他的心跳比任何时候都稳。
“你问我牺牲了多少无辜。”他往前走了半步,与虚影面对面,“但你没问,我救回了多少。”
法则之墙突然安静。
所有浮动的画面都凝固了,那个抱着布娃娃的小女孩仰头笑的模样,在金红黑三色光流里格外清晰。
虚影的身体开始透明,可就在消散前的瞬间,它的声音突然带上了几分人性的沙哑:“如果下一次,你救不回呢?”
萧凌没有回答。
他望着虚影彻底湮灭的位置,抬手按在胸口。
那里,完美萧凌融入的光点还在发烫,像团烧不尽的火。
银月的狼耳轻轻蹭了蹭他的耳垂:“它在试探你的道心是否有裂缝。”她的呼吸扫过他耳尖,“但你刚才的眼神……像极了第一次在矿坑捡到我时,说‘我带你们出去’的萧凌。”
话音未落,长廊深处传来金属摩擦般的嗡鸣。
萧凌的指尖无意识摸向腰间的卡牌袋,那里,一张紫光流转的“因果卡牌”正隔着布料发烫。
他望着前方更深处翻涌的星芒,忽然想起系统提示里那句“未知变量”——但此刻,他掌心有银月的温度,识海有光的余温,还有石锋在星轨里笑着挥手的影子。
“走。”他牵起银月的手,朝着长廊更深处迈步,“不管是什么变量……”
因果卡牌在卡牌袋里轻轻震颤,像是回应他未说完的话。
长廊的法则光流突然凝结成暗紫色的雾,萧凌的指尖刚触到腰间卡牌袋,因果卡牌便自行跃出,在掌心泛起温热的光——那是系统对他道心认可的共鸣。
银月的狼尾轻轻扫过他手腕,月见草印记的热度透过皮肤传来,像在给他的精神力注入一道清凉。
\"这张卡,记录着所有被我救回的人。\"萧凌低喝一声,拇指重重按在卡面的星纹上。
紫光炸成碎片,悬浮的记忆画面如潮水漫过虚影:老阿公敲着矿车门,红布在风里飘成小火苗;小女孩蹲在安全区田埂上,把向日葵籽塞进他兜里时,羊角辫上的蓝绸带沾着泥点;还有石锋在医疗舱里醒过来,第一句话是骂他\"傻蛋\",却偷偷抹了把眼角。
罗严的虚影被这些画面穿透,冰蓝血液凝成的伤口里,数据流像被煮沸的墨汁般翻涌。
它空洞的眼仁里第一次有了波动,破碎的声音带着机械的杂音:\"数据...不完整...\"
\"真正的审判,不是来自死者。\"萧凌捏紧卡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是活下来的人,用他们的呼吸、笑容、生长的向日葵,在审判我是否配得上他们的信任。\"
紫光骤然收拢,虚影发出尖锐的嘶鸣,像被抽走所有支撑的纸人般片片碎裂。
法则之墙的金红黑三色光流突然暴涨,将碎渣卷进深处,连一声回响都没留下。
银月的狼耳突然竖得笔直,她拽了拽萧凌的衣袖,发梢间的银月坠子泛起微光:\"小心——\"
话音未落,长廊的地面裂开蛛网状的裂纹。
一道身影从裂隙中升起,穿着萧凌再熟悉不过的皮甲——那是石锋常穿的那件,胸口还留着三年前为他挡刀时的焦痕。
可此刻石锋的眼睛没有温度,像两潭结了冰的深湖。
\"萧凌。\"石锋开口,声音像浸了冰碴,刮得萧凌耳膜生疼,\"你带着银月闯塔的时候,可还记得矿坑里那口破锅?
我们三个凑不出半块压缩饼干,你把最后半块塞给我,说'活着比什么都强'。\"
萧凌的呼吸一滞。
他想起那个雪夜,矿坑通风口灌进的风像刀,石锋把半块饼干掰成三小份,非说\"阿凌的那份最金贵\"。
此刻幻象里的\"石锋\"却向前一步,皮靴碾过地面的法则碎片:\"现在呢?
你带着系统冲在最前,把兄弟扔在星轨外当看客。
你说要重塑天地,可连并肩的人都容不下?\"
银月的指甲轻轻掐进萧凌掌心——这是只有他们知道的暗号,提醒他\"幻象会放大最痛的疤\"。
萧凌却没躲,他望着\"石锋\"胸口的焦痕,喉咙发紧:\"三年前在死亡沙漠,你替我挡沙暴时说过什么?
'头,你要是死了,这破世界谁来救?
'现在我走得远些,是为了让你能站在更安全的地方...看我把天重新砌起来。\"
\"石锋\"的表情出现了裂痕。
他抬起手,指尖触到萧凌面门的瞬间,突然像被抽走线的木偶般扭曲——露出底下翻涌的数据流。
幻象崩解时,萧凌看见其中闪过石锋真实的影像:在星轨外的战舰甲板上,那家伙正举着酒壶冲他笑,嘴里骂骂咧咧地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最后一道法则光流消散时,长廊尽头传来金属撕裂的轰鸣。
两扇青铜巨门缓缓开启,门后是悬空的黑暗,却有万千星芒缠绕着一座菱形装置——那装置表面流转着与萧凌识海同源的光,每道纹路都在共鸣他的心跳。
\"欢迎来到最终试炼。\"低沉的声音像从四面八方的星芒里渗出来,震得两人耳鼓发颤,\"你们,准备好了吗?\"
银月的月见草印记烫得几乎要烧穿软甲,她望着那座悬浮的核心装置,狼尾不自觉地缠上萧凌的手腕。
萧凌摸向腰间的卡牌袋,那里所有卡牌都在震颤,像在呼应某种更古老的召唤。
他望着门内隐约露出的轮廓——圆形大厅的穹顶,刻满未知符文的石柱,还有中央那座泛着幽蓝光芒的祭坛。
\"准备好了。\"萧凌牵紧银月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交扣的指缝传递。
他望着门内翻涌的星芒,忽然想起石锋常说的\"头,咱把路踩瓷实了\"——而此刻,他们正站在所有路的尽头,踩在重塑天地的起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