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之塔的穹顶在暮色里泛着青灰,萧凌站在传送阵中心,指尖的虚空穿梭卡正发出蜂鸣。
石锋退到三步外,腰间的命契牌撞出细碎声响——那是两人三年前在废土黑市用最后半块烤饼换的,此刻正随着他急促的呼吸震颤。
\"三息后启动。\"系统的机械音在识海响起,萧凌喉结动了动。
他能感觉到卡牌里的能量顺着掌心静脉往上窜,像一群活物在血管里啃噬,这是高阶卡牌启动前的正常反应,但这次格外灼人。
或许是因为虚界边缘的法则太暴躁,连系统都在警告风险?
石锋突然冲上来,抓住他没握卡的手。
男人掌心的老茧蹭过萧凌手背的旧疤,那是冰原兽潮时替他挡下的爪印。\"要是那破地方敢吞了你——\"石锋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眼眶红得吓人,\"老子就拆了命运之塔的每块砖,把你捞出来。\"
萧凌笑了,血痂在唇角裂开,咸腥漫进喉咙。
他反手握住石锋的手腕,命契印记隔着布料发烫,像两颗同步跳动的心脏。\"三个时辰。\"他说,\"要是我没回来......\"
\"滚你妈的三个时辰。\"石锋猛地甩开他的手,转身冲进塔角的阴影里,后背绷得像张弓。
萧凌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三年前破庙里,石锋也是这样背过身去,把最后半块烤饼硬塞给他时的模样。
传送阵的蓝光毫无预兆地腾起。
刺痛从脚底窜到天灵盖。
萧凌踉跄半步,眼前的塔门、石锋的背影、甚至空气里残留的糖块甜香,都被搅进一团紫色漩涡。
等视野重新清晰时,他正站在一片混沌里——没有天,没有地,只有无数半透明的光带像活物般翻涌,每根光带都缠着细碎的法则符文,有的是火焰纹路,有的是冰棱形状,撞在一起时会爆出刺目的火花。
\"警告:虚界边缘法则浓度超标,当前环境对精神力消耗提升300%。\"系统的声音带着杂音,\"建议立即展开灵魂屏障。\"
萧凌咬着牙抽出腰间的灵魂屏障卡。
卡牌刚触碰到空气就自动碎裂,化作淡金色光膜裹住全身。
下一秒,他听见头皮炸开的轰鸣——刚才站的位置,一道雷纹光带正疯狂抽打着地面,把虚空中的\"地面\"撕出蛛网般的裂缝。
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他突然明白幻影说的\"没有活人\"是什么意思了——这里的法则不是规则,是吃人的野兽。
\"银月意识碎片定位中......\"系统的提示音被法则风暴撕碎,萧凌低头看向心口。
两道命契印记正透过衣物发出微光,像两盏小灯。
他想起石锋塞给他的糖块,甜香还残留在指缝里。\"就用这个当信标吧。\"他默念着,咬破指尖,在掌心画出命契的纹路。
鲜血刚滴在虚空中,就被一道风卷走,却在原处留下淡淡的荧光轨迹。
变故发生在第三道血珠落地时。
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
萧凌猛地转身,看见七道半透明的影子正从法则光带里钻出来。
他们穿着各异的武者战衣,有的胸口插着断剑,有的头颅以诡异的角度扭曲,最前面那个的脸......萧凌瞳孔骤缩——那是三年前在边境城战死的老队长,他记得对方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腕说\"替我看一眼重建的城\",此刻对方的眼窝里却翻涌着漆黑的雾气。
\"堕落命契者残影。\"系统终于恢复了些清明,\"因虚界法则侵蚀失去理智,以吞噬外来者意识为生。\"
萧凌的手指按在腰间的幻象分裂卡上。
硬拼?
他扫过那些残影指尖渗出的黑色触须——每根触须都缠着他熟悉的命契纹路,显然生前都是契约者。
硬碰硬的话,精神力绝对撑不过三轮。
但系统说过,这类残影依赖感知锁定目标......
\"激活幻象分裂卡。\"他低喝。
七道和他一模一样的身影从脚下的光膜里窜出,分别朝七个方向狂奔。
残影们的喉咙里发出刺耳的尖啸,瞬间分成七拨追了上去。
萧凌趁机贴着一道水纹光带蹲下,看着最近的\"自己\"被残影的触须穿透——那是幻象,所以没有血,却在被撕碎的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白光。
\"好机会。\"他摸出张火纹卡,捏碎的同时默念:\"借法则光带的力。\"
虚空中那道雷纹光带刚好扫过战场。
火焰卡的能量被雷纹一激,轰地炸成一片火海。
残影们的触须在火里发出滋滋声响,半透明的身体开始出现裂痕。
最前面的老队长残影突然转头,空洞的眼窝直直对准他——幻象分裂卡的时效快到了?
萧凌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反手抽出最后一张卡,是石锋上个月在遗迹里捡的空间扰乱卡。\"去!\"卡牌化作蓝光撞进法则光带群,立刻引发连锁反应——雷纹光带缠住了冰棱光带,水纹光带卷着火焰光带冲天而起,虚空中的残影被这股乱流卷得东倒西歪,触须纷纷断裂。
\"银月......\"
一声极轻的呼唤突然撞进识海。
萧凌猛地抬头,看见正前方的法则光带突然分出条通路,那里有团淡银色的光雾正缓缓旋转,像颗被揉碎的月亮。
他的命契印记烫得几乎要烧穿衣物,心口的糖块布包也在发烫,两种温度交缠着涌进四肢百骸。
\"找到了。\"他抹掉嘴角的血,踉跄着往前迈出一步。
背后传来残影碎裂的脆响,法则风暴还在耳边轰鸣,但他的视线里只剩那团银雾——这次,他绝不会再松开。
虚空中,银月的光雾轻轻一颤,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缓缓朝他飘来。
法则光带在头顶炸出刺目银芒时,萧凌的指尖正虚虚碰向那团淡银色光雾。
识海突然被某种冰冷的震颤贯穿,像有根无形的针挑开了灵魂表层的屏障。
他踉跄后退半步,耳中炸开的不再是法则风暴的轰鸣,而是某种跨越维度的、不带任何情绪的质问:“停止。你为何执着于她?”
光雾在震颤中收缩成拳头大小,银芒里浮起细碎的符文,像被风吹散的星屑。
萧凌的瞳孔骤缩——这声音不属于虚界的任何法则,它的存在本身就在颠覆这里的秩序,仿佛站在更高处俯瞰蝼蚁的神。
“她是容器,是工具,而非个体。”那声音继续碾过他的神经,“你耗费半世光阴,不过是在追逐一个被设定好的程序。”
萧凌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想起三天前在命运之塔顶层,古籍残页上记载的“高维观测者”——那些存在于法则之外的存在,视所有生灵为棋盘上的棋子。
但此刻他顾不上恐惧,心口的命契印记烫得几乎要烧穿血肉,那是银月意识碎片在共鸣,是他三年来每夜攥着糖块布包入睡时,指尖磨出的茧在发烫。
“系统。”他低喝,“因果逆转卡的消耗评估。”
“当前精神力剩余37%,使用该卡将透支至12%,有30%概率陷入灵魂虚弱期。”系统的机械音难得带上了波动,“检测到高维意志强度超过临界值,建议——”
“闭嘴。”萧凌打断它。
他从怀中摸出那张泛着暗金纹路的卡牌,指腹重重压在卡面的漩涡纹上。
卡牌应声碎裂,化作万千光点窜入虚空中。
记忆片段开始在两人之间翻涌。
废土雨季的破庙里,十二岁的银月裹着他的破披风,用冻得发红的手给他包扎伤口,说“等我成了武师,就建座不漏雨的房子”;冰原深处的地窟里,她举着发光石替他照着路,冰晶沾在发梢像缀了星子,为了替他取疗伤的雪参,她被冰蜥咬伤的小腿正在渗血;边境城重建时,她站在新砌的城墙上,把最后一块砖拍实,转头对他笑:“老队长说要看重建的城,我们做到了。”
每段记忆都带着温度。
光雾里的银芒突然变得柔和,像被春风吹化的月。
“她不是容器。”萧凌的声音发颤,却像淬了钢的剑,“她会因为烤糊的饼生气,会在我重伤时哭着说‘你敢死我就把你骨灰撒进岩浆’,会在雪夜里把最后半块糖塞进我嘴里——”他喉结滚动,“她是银月,是我用命契锁了七生七世的人。”
高维意志沉默了。
虚空中的法则光带突然静止,连那些尚未完全碎裂的残影都凝固成了雕塑。
萧凌的后背浸透冷汗,却死死盯着那团光雾——他赌的是,这些带着灵魂温度的记忆,能让高维存在看见“人”的分量。
然后,他听见了。
一声极轻的叹息,像春夜的风拂过草叶。
光雾突然剧烈震颤,无数银芒如细雨般洒落,在虚空中凝结成少女的轮廓。
她穿着三年前他送的月白劲装,发间还别着那支用废铁磨成的银簪,眼尾的泪痣随着睫毛轻颤:“阿凌。”
萧凌的呼吸在瞬间停滞。
他伸出手,指尖几乎要碰到她的脸,却又在最后一刻顿住——这是真实的吗?
会不会像三年前在虫潮里,他明明抓住了她的手,却只能触到逐渐消散的光?
“是我。”银月轻笑,主动握住他的手。
她的掌心带着温度,和记忆里一样软,“我被困在法则缝隙里,听见你每夜念我的名字,听见你和石锋拆了半座命运之塔找我......”
萧凌的眼眶酸得厉害。
他想笑,想骂,想把她揉进骨血里确认真实,可喉间像塞了团烧红的炭。
最终他只是用力反握住她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我带你回家。”
“等等。”银月突然抬头。
她的目光穿透虚界的混沌,落在某个萧凌看不见的方向。
那里,有团黑影正从法则光带的最深处浮现。
它没有具体形态,却让萧凌的后颈寒毛倒竖——那是比高维意志更危险的存在。
黑影“看”向他们的瞬间,银月的身影突然变得透明,像被风吹散的雾。
“它在......”银月的声音开始虚化,“它在等我彻底苏醒......”
萧凌猛地抽出腰间的空间稳定卡。
卡牌碎裂的蓝光裹住两人,可银月的指尖还是在他掌心逐渐消散。
他望着她的眼睛,那里有他从未见过的郑重:“阿凌,虚界深处有......”
“银月!”
最后一个音节被法则风暴撕碎。
萧凌踉跄着向前扑去,只抓住一把虚无的风。
刚才站着银月的位置,只剩那团淡银色光雾重新凝聚,却比之前更暗淡了几分。
虚空中的法则光带重新开始翻涌。
萧凌低头看向掌心,那里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像颗即将熄灭的星。
他摸出石锋塞的糖块布包,糖块早已化在体温里,只余下黏腻的甜。
“系统。”他的声音沉得像铁,“定位银月意识碎片的核心坐标。”
“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核心坐标正在......”系统的提示音突然被杂音覆盖,“警告:虚界深处有未知存在介入,建议立即撤离——”
萧凌扯断腰间的血纹卡。
卡牌碎裂的血雾裹住他的双腿,他踏着法则光带的裂缝向前狂奔,每一步都在虚空中炸出刺目的火花。
银月的光雾在前方若隐若现,像盏随时会被吹灭的灯。
而在他看不见的虚界深处,那团黑影的“嘴角”缓缓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