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一七七要参加婚礼了，她既兴奋又紧张。这是她第一次参加如此正式的场合，她早早地就开始准备。她翻遍了衣柜，终于选中了一件淡粉色的连衣裙，既优雅又不失活泼。她还在镜子前练习了几次微笑和走路的姿势，生怕在婚礼上出丑。
婚礼当天，七七提前一个小时就到了现场。她看到会场布置得浪漫而温馨，到处都是鲜花和彩带，空气中弥漫着甜蜜的气息。她找到了自己的座位，旁边坐着一位慈祥的老奶奶，老奶奶笑着和她打招呼，七七紧张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
随着婚礼进行曲的响起，新娘穿着洁白的婚纱缓缓走来，七七被这美丽的场景深深吸引。她看着新郎新娘交换戒指，许下誓言，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她突然意识到，婚礼不仅仅是两个人的结合，更是两个家庭的融合，是爱情最美好的见证。
在婚宴上，七七品尝了美味的菜肴，还和同桌的宾客们聊得很开心。她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紧张，反而享受这种热闹而温馨的氛围。婚礼结束后，七七带着满满的祝福和美好的回忆离开了会场。她知道，这次婚礼的经历，将会成为她人生中一段难忘的记忆。
七七的侄女结婚了，这丫头长得俊，从小就是街坊邻居嘴里“别人家的孩子”。
她小时候脸蛋儿圆圆的，眼睛黑亮，像两颗刚洗过的葡萄，谁见了都想捏一把。后来抽条儿似的往上长，十五六岁就已经亭亭玉立，站在校门口等公交车，风把刘海一吹，路过的小男生齐刷刷回头。再后来去外省念大学，偶尔回来，一条简单的白裙子就能穿出光，整条老街都跟着亮一亮。
如今真的做了新娘，婚宴定在城外那片新开的玫瑰园。七七提前两天就睡不着，把箱底那件藏青色的真丝旗袍翻出来，用蒸汽熨得平平整整，又配了条珍珠项链，对着镜子照了又照，嘴里还念叨：“可别给咱小丫头丢脸。”
婚礼那天一早，七七跟着车队去接亲。新娘房门一开，里头灯影摇红，侄女坐在床中央，凤冠霞帔，却偏又生了双爱笑的眼睛，扑闪扑闪，像清晨第一缕阳光落在露珠上。七七一下子红了眼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抱她在怀里，她才有小猫儿那么大，软软的一团，如今竟出落成这般模样。
仪式在户外草坪举行。侄女挽着父亲的手走红毯，一步一莲花，头纱被风轻轻撩起，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挺翘的鼻尖，宾客席里“咔嚓咔嚓”的快门声像下雨。七七坐在下面，手帕攥得紧紧的，心里却像有人打翻了蜜罐——甜得发颤。她听见旁边两个年轻人小声议论：“新娘太漂亮了，像电影明星。”七七忍不住侧过头，带着点骄傲的鼻音补一句：“那可是我嫡亲的侄女。”
晚宴开席，灯光调成温暖的琥珀色。侄女换了一身绣着银线的鱼尾礼服，敬酒时一路走一路笑，灯光打在她裸色的肩窝上，像给瓷器镀了层柔光。七七看着小伙子们一个个看呆的眼神，又欣慰又有点吃醋，小声跟同桌的嫂子嘀咕：“这丫头，小时候跟在我屁股后头‘七姑七姑’地叫，一转眼就被别人家小子拐跑了。”
夜里散场，玫瑰园只剩虫鸣。七七帮侄女把婚纱收进袋子里，一层层软纱像收拢的云。侄女突然抱住她，把脸埋在她肩窝，香水味里混着一点点酒气：“七姑，我今天好看吗？”七七拍着她的背，掌心摸到蝴蝶骨微微凸起的弧度，像摸到一只正要飞走的鹤，嘴里却笑骂：“俊得都快成仙了，快别撒娇，明天还要赶飞机。”
回程的车上，七七靠着窗，看高速路边的灯一盏盏往后溜。她想起自己年轻时也有这么一场梦——凤冠霞帔、高朋满座，只是那时候家里穷，喜事办得简陋。如今梦在侄女身上圆了，亮堂堂，像一轮满月升在夜空。她摸了摸自己旗袍上那串温润的珍珠，心里轻轻说了一句：丫头，替我好好幸福啊。
七七的侄女，那丫头的命，像一条被风揉皱又摊开的缎带，底色是暗的，却在暗里闪出光。
她爸妈在她五岁上离了婚，法庭门口，母亲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父亲远走南方打工，像把旧钥匙丢进河里，从此不见水花。孩子被塞给二姑——七七的二姐，那时才三十出头，守寡三年，自个瘦得一把柴，却一把把把丫头搂进怀里：“别怕，有二妈。”
二姐在纺织厂做三班倒，白天缝布，夜里缝日子。丫头小学三年级写作文《我的妈妈》，悄悄把“二姑”划掉改成“妈妈”，二姐夜里给书包缝扣，看见那页纸，针尖扎了手，血珠冒出来，却不敢滴在纸上。第二天她起了大早，去菜市场给人剥鱼鳞，攒下二十块钱，买了条藕粉色头绳，给丫头扎高马尾，嘴里只说：“咱姑娘要俊俊地去上学。”
后来丫头考上重点初中，分数够市里的私立，学费却像一道陡崖。二姐把结婚时的金耳环卖了，又开了个夜班缝纫摊，凌晨两点还在脚蹬机前“哐当哐当”。夏夜蚊虫多，她拿塑料薄膜把腿裹成两只粽子，汗水顺着脚背流进胶鞋，走起路“咕叽咕叽”响。丫头半夜醒来，常见昏黄灯泡下二姑的背影，肩胛骨支棱得像一对想飞的翅膀，便悄悄把脸埋进枕头，一声不吭地哭。
高考那年，丫头压力太大，月经乱了套，模拟考一次比一次差。二姐带她去中医院，排队三小时，抓药回来砂锅熬，满屋苦味。丫头摔了药碗，棕黑的汤汁溅得白墙像泪痕：“我不念了，我去打工！”二姐抬手想打，巴掌落到半空又收回来，最后只拽过她脑袋按在自己肩上，声音抖得像断弦：“你爸你妈已经扔下你了，二姑再没本事，也不能让你把自己扔下。”
录取通知书来的那天，纺织厂倒闭，二姐捧着那张红纸，在废墟一样的车间里转圈，机器都停了，她却听见锣鼓喧天。她给七七打电话，开口就哽咽：“咱家小丫头……去北京念大学了，一本。”七七赶过去，看见二姐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裤，头发乱糟糟，却笑得像刚灌了蜜。
大学四年，丫头没回过一次家。她发传单、做家教、给留学生当语伴，攒下钱把二姐接到北京。娘儿俩穿着一次性雨衣，在故宫红墙下拍游客照，二姐紧张得同手同脚，却拼命挺直腰杆。夜里住三十块的地下室，天花板渗水，滴滴答答落在脸盆。二姐愧疚：“二姑拖累你了。”丫头把脑袋拱进她怀里，像小时候拱那只补丁小熊：“没有你，我哪知道北京的天这么蓝。”
再后来，丫头保研，进了一家名字老长的外企，第一个月工资八千，她给二姐买了一件羊绒大衣，标签剪得小心翼翼，怕二姐心疼。二姐穿着大衣去菜市场，逢人就撩衣摆：“俺闺女买的，纯羊绒，摸一把跟摸猫似的。”
对象是小她一届的校友，姓沈，苏州人，父母做丝绸生意，家里干干净净，没有狗血。第一次见面，沈家父母备了十凉十热，饭后水果是剥好的石榴，一粒粒红宝石似的堆在骨碟里。沈妈妈拉着二姐的手，一口一个“大姐”，说：“以后咱两家并一家，孩子安心读书工作，别的不用操心。”二姐回来路上哭成泪人，嘴里反复念叨：“值了，半辈子的苦，一口糖全化开了。”
婚礼前夜，七七陪二姐给侄女装箱奁。二姐把当年卖耳环换钱的那张旧收据也塞进去，纸都脆了，字迹褪成淡灰。丫头抱住她，泪珠砸在羊绒大衣上，洇出深色小圆点：“二妈，以后轮到我给你撑伞。”二姐拍着她的背，像拍一个终于睡稳的婴儿：“傻话，姑娘出嫁就是太阳天，不用伞。”
婚礼当天，仪式在苏州河边的小教堂。风把白鸽吹得呼啦啦掠过穹顶，阳光透过玫瑰窗落在侄女脸上，斑斓得像给她戴了层面纱。二姐被安排坐在母亲席，她两手攥着纸巾，哭到眼妆花成两道黑河，却拼命仰头——怕泪湿了那件崭新的藏青旗袍。七七在旁偷偷握住她手，掌心全是茧，却热得像刚出炉的烤红薯。
喜宴上，沈家爷爷举杯，说要把名下老宅的一层过户给新人，写的是“奶奶和二姐的名字”。全场鼓掌，二姐愣住，嘴里还含着半块红烧肉，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她转头看侄女，侄女正挽着新郎敬酒，背脊笔直，脖颈修长，像一株被阳光吻过的水杉——
那一刻，七七忽然明白：
苦日子就像二姐当年那台脚蹬缝纫机，踩得血肉模糊，却一寸寸把断布缝成锦。如今机器停了，锦缎铺展开，上头绣着凤穿牡丹、喜鹊登梅，绣着“有福”两个金晃晃的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