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强行撕开的裂缝,如同世界伤口上最后一丝血肉连接,在狂暴的归墟之息与混沌乱流的双重冲击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剧烈波动、收缩。光怪陆离的混沌旋涡在裂隙的另一端旋转,散发出吞噬一切的原始气息,每一次吞吐都让这道强行撑开的缝隙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边缘处法则的碎片像烧熔的琉璃般滴落、湮灭。
时间,成了悬在头顶、即将斩落的铡刀。每一息,都是奢侈。
金镶玉脸色惨白如纸,刚才强行催动浑天星轨盘进行“万星引路”的反噬还未压下,此刻看着那急速弥合的通道,眼中血丝密布。她猛地将一块温润却布满细密符文的玉简塞进萧遥手中,指尖冰凉:“拿着!里面是所有推演、遗迹线索、源晶特性推测…还有…”她声音哽了一下,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还有我暗网所有核心联络节点的最后权限密钥!万一…万一我们失散,或者你需要外面最后的支援…它能帮你!”玉简入手滚烫,承载着无法估量的重量。
凌清雪的意念跨越了无尽混乱的空间,带着冰心阁独有的清冽与一丝难以掩饰的颤抖,如同寒玉直接沁入萧遥的识海:“凝神,守心…寒玉本源,与你同在。”一股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精纯浩瀚的冰寒之力,无视时空乱流,穿透而来,在他周身形成一层若有若无的淡蓝光晕,勉强抵挡着核心区域那令人灵魂都要腐朽的归墟之息侵蚀。这已是冰心阁倾尽底蕴的远程灌注,代价不言而喻。
白灵儿的声音则带着妖族特有的野性与决绝,仿佛在燃烧气运:“萧大哥!冲进去!别回头!妖运庇护,搅乱这贼老天的眼!”一股无形的、带着蛮荒气息的力量波动传来,并非直接增强,而是如同投入浑水中的石子,让本就因裂缝存在而极度不稳定的葬神渊核心区域,天道意志的锁定出现了一瞬间更深的迟滞和混乱。
凤霓裳的声音带着龙吟般的铿锵,穿透力极强:“大炎龙气,佑你破障!萧遥,记住,活着回来!”残存的大炎国运所化的龙气,化作一道几乎微不可察的金红细线,缠绕上欺天石垂落的乌光边缘,带来一丝微弱却极其坚韧的干扰之力,试图扰乱裂缝口弥漫的天道规则。
战红缨站在萧遥身侧半步之后,手中那杆曾染血无数的战矛低垂,矛尖却兀自发出渴望战斗的嗡鸣。她没有言语,只是侧过头,深深地看了萧遥一眼。那双总是燃烧着战火与执拗的眸子,此刻沉静得如同古井,所有的担忧、决绝、不舍,以及某种更深沉、未曾言明的情愫,都沉淀在这深深的一瞥里。然后,她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握紧了战矛。无需多言,她的选择早已明了——同入混沌,生死相随!她身上残破战甲上,属于白灵儿亲手铭刻的妖族祝福符文,此刻正发出微弱却顽强的光芒。
萧遥的目光扫过身边仅存的同伴。金镶玉眼中的血丝和不顾一切的托付,几位辅助成员苍白脸上混合着恐惧与信任的复杂神情,还有身侧战红缨那无声胜万言的坚定。最后,他的目光穿透这绝望的虚无,仿佛看到了遥远的冰心阁、妖域、大炎皇都……看到了那一双双为他悬着心的眼眸。所有的牵挂,所有的责任,所有的怒火与不甘,最终都化为一股焚尽一切的决绝,在胸腔里压缩、点燃!
“走!”一声低吼,如同困兽最后的咆哮,炸响在死寂的归墟之息中。
萧遥动了。丹田内,那缕得自混沌遗蜕、本已黯淡的本源之力,被他以近乎自毁的方式疯狂点燃!青金色的光芒瞬间透体而出,撕裂了归墟之息的灰暗,却又迅速被更深的混沌吞噬。他整个人化作一道燃烧的流光,头顶的欺天石乌光大盛,垂下的光幕在狂暴的归墟之息与裂缝中透出的混沌乱流双重冲击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那些本就狰狞的裂纹仿佛活了过来,疯狂蔓延!
战红缨几乎与他同时启动。没有炫目的光华,只有纯粹到极致的战意爆发!她整个人仿佛与手中战矛合为一体,化作一道凝练无比、刺破虚空的暗红血线。战矛尖端,空间发出被强行洞穿的悲鸣,她将自身化为最锋锐的箭矢,紧随萧遥之后,悍然射向那收缩的死亡之门!
就在两人身形暴起的刹那——
“嗡——!”
穹顶之上,那破碎虚空裂隙深处,冰冷、巨大、由无数规则链条构成的“天罚之眼”虚影,骤然凝实了万倍!无法形容的恐怖意志,如同亿万座神山叠加碾压而下!时间、空间、思维、生命…一切概念在这纯粹的“抹除”意志面前都变得脆弱不堪。它彻底锁定了这两个胆敢挑战终极禁忌的蝼蚁,冰冷的瞳孔深处,是无尽的规则旋涡,代表着最终的审判。
无形的法则枷锁凭空生成,缠绕向萧遥与战红缨。凌清雪传来的淡蓝光晕剧烈波动,瞬间黯淡如风中残烛;白灵儿引发的妖运气运扰乱如同沸汤泼雪,顷刻被压制;凤霓裳的龙气干扰细线更是直接崩断!连欺天石垂落的乌光,都在这绝对的意志碾压下,猛地向内凹陷、压缩!
“呃啊!”萧遥首当其冲,感觉自己的元神仿佛被投入了磨盘,要被一点点碾成最原始的粒子。七窍之中,淡金色的血雾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又在离体的瞬间被归墟之息湮灭。他燃烧本源带来的冲势,被硬生生遏制了一瞬!
战红缨更是不堪,她凝聚的极致的战意之矛,在绝对的天道威压下发出刺耳的悲鸣,矛身剧烈震颤,仿佛随时会寸寸断裂。她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道刺目的鲜红,冲锋的身形猛地一滞,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叹息之壁。
生死,只在毫厘!
“给我——开!”萧遥目眦欲裂,识海中神魂小人发出无声的咆哮!他不再有任何保留,不顾一切地压榨着丹田深处最后的力量,甚至引动了那缕混沌本源!青金色的光芒瞬间染上了一丝深邃的灰暗,一股源自开天辟地之初的、微弱却位格极高的气息猛然扩散!与此同时,他头顶的欺天石仿佛感受到了同源的气息,发出前所未有的嗡鸣,乌光之中,竟也挣扎着透出一丝丝极其微弱的、同样深邃的灰芒!
就是这一丝混沌气息与欺天石异变的灰芒,让那绝对碾压的天道意志,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困惑”或者说“识别混淆”。那缠绕而来的法则枷锁,出现了一刹那的迟滞!
“就是现在!”金镶玉嘶声尖叫,不顾反噬,将最后一点法力注入腰间一枚古朴的青铜阵盘。阵盘轰然炸碎,爆开一团混乱的空间涟漪,并非攻击,而是如同在平静(实则狂暴)的水面投入巨石,进一步搅乱了天罚之眼精准的锁定。
这双重干扰下的万分之一刹那,就是唯一的生机!
萧遥和战红缨如同被挤压到极限的弹簧,在枷锁迟滞的瞬间,将所有的力量、意志、生命都灌注于这最后的冲刺!两道身影,一青金中带着混沌灰暗,一纯粹暗红战意如血,在身后同伴绝望而期盼的目光中,在头顶天罚之眼冰冷无情的凝视下,如同两颗燃烧殆尽的流星,义无反顾地射入了那道仅剩一人宽的、光怪陆离的裂缝之中!
就在他们身体没入混沌旋涡的瞬间——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心胆俱裂的碎裂声,清晰地穿透了混沌乱流的咆哮,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也重重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是欺天石!
那块庇护他们穿越葬神渊无尽凶险、承受了天罚之眼恐怖威压、此刻又直面混沌海入口最原始冲击的黑色奇石,在两人身影消失于裂缝的最后一刻,表面那纵横交错的裂纹如同蛛网般疯狂炸开!乌光如同风中残烛,剧烈地明灭闪烁,达到了承受的极限。在它彻底没入混沌旋涡的刹那,那层苦苦支撑的乌光屏障,如同脆弱的琉璃罩,轰然破碎!无数黑色的光点碎片四散飞溅,随即被狂暴的混沌乱流吞噬湮灭。
伴随着乌光破碎的,是一声凄厉、尖锐、充满了不甘与痛苦的哀鸣!这鸣响并非通过空气,而是直接震荡在灵魂层面,仿佛是一件拥有灵性的神器在濒死之际发出的最后悲泣!这声哀鸣,是欺天石对抗天道、庇护萧遥至此的绝唱,也象征着他们进入混沌海瞬间,失去了最强大的依仗!
“萧大哥!红缨姐!”核心区域边缘,有辅助成员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金镶玉死死咬住下唇,鲜血渗出,她强迫自己转身,嘶吼道:“走!按计划撤离!快!”她眼中含着泪,却燃烧着疯狂的火焰,“他们进去了!我们…必须活着!活着等他们回来!或者…为他们复仇!”最后几个字,带着刻骨的寒意。
众人强忍悲痛与恐惧,在金镶玉的带领下,催动残存的欺天石力量(已弱化许多)和自身的法宝,化作数道流光,顶着依旧狂暴的归墟之息和残留的天道威压,朝着葬神渊外围亡命飞遁。他们身后,那道吞噬了萧遥与战红缨的裂缝,在两人进入后,如同完成了最后的使命,猛地向内坍缩、弥合!
“嗡——!”
裂缝彻底消失的瞬间,那片区域爆发出最后的法则乱流,将一切残留的痕迹都搅得粉碎。唯有穹顶之上,那只巨大的“天罚之眼”虚影,依旧冰冷地悬浮着,锁定的“目标”消失,它似乎失去了明确的标的,庞大的规则之躯缓缓转动,冰冷无情、毫无波动的“目光”扫过下方正在逃离的渺小身影,又扫过那片刚刚弥合的、重归死寂与虚无的区域。
最终,它的目光定格在混沌海入口消失的坐标点,仿佛要将那个点烙印进永恒的规则之中。片刻之后,这由纯粹规则构成的巨眼虚影,如同它无声无息地出现一般,也无声无息地淡化、消散于破碎的虚空裂隙深处,只留下更加冰冷、更加死寂、仿佛连绝望都能冻结的葬神渊核心。
归墟之息依旧缓慢而不可阻挡地流淌,吞噬着时间与空间,成为这片法则墓地上永恒的挽歌。这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又仿佛刚刚吞噬了整个世界最后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