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海的暴怒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强行扼住咽喉。那足以将星辰碾为齑粉、让时空本身都为之哀鸣的归墟狂澜,在混沌欺天石撑起的那一圈灰色光晕前,竟如退潮般短暂平息。但这平息,并非生机,而是更深邃、更纯粹的死亡前奏。是暴风雨眼中,足以冻结灵魂的绝对死寂。
萧遥悬浮于这片被强行“安抚”的混沌核心。混沌欺天石悬浮在他头顶,那灰色的光晕艰难地流转着,将周围不断试图侵蚀、同化他的混沌乱流与归墟气息,以一种玄奥难言的方式“欺骗”过去,仿佛他本身也是这混沌的一部分,短暂地瞒过了天道的终极抹杀。这新生之石是他最后、最脆弱的堡垒,每一次光晕的明灭,都伴随着他自身本源之力的剧烈消耗和灵魂深处传来的撕裂痛楚。他全身浴血,那件在无数战斗中早已残破不堪的衣衫彻底化为飞灰,露出下方布满了新旧叠加、深可见骨伤口的躯体。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破碎的内腑,带出滚烫的血沫。然而,他的脊梁依旧挺得笔直,如同葬神渊深处那历经亿万年时空风暴冲刷而不倒的远古神山脊骨。
战红缨就在他身后不远处,同样被那圈灰色的光晕勉强庇护着。她身上的赤红战甲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炽烈光芒,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黯淡得如同冷却的火山岩。她单膝跪在无形的混沌虚空里,仅靠手中那柄同样遍布裂痕的长枪支撑着身体。枪尖微微颤抖,每一次颤抖都带出她嘴角涌出的鲜血,染红了枪缨。她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咽滚烫的刀片,每一次呼气都带着浓郁的血腥气。那双曾燃烧着焚尽一切战意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凝固的决然。她试图调动体内最后一丝战意,回应萧遥,却连抬起眼皮都显得无比沉重。她只能死死握住长枪,用那微弱的触感提醒自己还活着,还在他身后。
绝对的寂静降临了。比先前的混沌暴动更令人窒息。连时间在这里都失去了流动的意义,只剩下永恒的凝固。
就在这片凝固的死寂中心,空间无声无息地折叠、重塑。纯粹到无法用任何语言形容的光,超越了世间一切色彩概念的光,凭空凝聚。没有形体,却又蕴含了所有的形体;没有意志,却又承载着冰冷到极致的、俯瞰万物的绝对意志。它——或者说祂——便是天道在此刻、此地的化身。一个由构成这方世界最本源、最底层规则凝聚而成的存在。祂的出现,没有任何威压释放,因为祂本身就是威压的源头,是规则本身。
在祂显现的刹那,以祂为中心,一个无形的、绝对规则的领域瞬间张开,无声无息地笼罩了整个核心区域。
萧遥闷哼一声,如遭万岳加身!他感觉自己每一个构成肉身的粒子,都被一股无法抗拒、无法理解的力量强行固定、锁死!仿佛瞬间化作了宇宙初开时就被永恒封冻的顽石。血液停止了奔流,心脏被无形的巨手攥紧,连跳动都成了奢望。肺叶如同灌满了冰冷的铅块,每一次试图呼吸的努力都带来胸腔炸裂般的剧痛。他的思维,那经历了无数生死磨砺、坚韧无比的神魂,也在这股绝对规则的力量下变得迟滞、冻结。无数纷乱的念头、过往的记忆碎片、对红颜的思念、对生存的渴望……都被强行剥离、压制,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被审判的空白感。
更可怕的是头顶的混沌欺天石!那刚刚融合了混沌源晶、焕发新生、成功抵御了归墟狂澜的灰色光晕,此刻竟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寒冰之中。流转的光芒变得僵硬、迟滞,仿佛被冻结的灰色冰晶。光晕的边缘甚至开始出现细微的、肉眼可见的规则棱角,如同被无形的刻刀强行雕琢固化!新生的石体内部,传来阵阵低沉的、仿佛不堪重负的嗡鸣。这融合了异数本源与混沌源晶的奇物,在纯粹的天道规则面前,其“欺骗”之力正被强行解析、压制!
战红缨的状态更糟。她本就濒临油尽灯枯,此刻在这绝对规则的领域压制下,连维持单膝跪地的姿势都成了不可能。她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全靠意志力驱使着长枪死死抵住身下无形的“地面”,才没有彻底趴伏下去。鲜血从她口鼻中不受控制地涌出,在她身前汇聚成一小滩刺目的猩红。她紧咬着牙关,牙缝里渗出血丝,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低嘶吼,那是身体在绝对规则碾压下濒临崩溃的本能反应。她的意识被压迫得几乎只剩下一缕执念——撑住!不能倒下!即使只能为他分担亿万分之一的重压!
天道化身“注视”着他们。那并非目光,而是规则层面的锁定与判定。在祂那由纯粹规则构成、不断生灭流转的“身躯”核心,仿佛有无数冰冷的数据洪流在奔涌,对眼前的“错误变量”进行着最终极的扫描与解析。没有愤怒,没有怜悯,只有绝对的、非人的漠然。祂的存在本身,就是抹除程序的最终执行者。
绝对的死亡寂静,笼罩着混沌核心。时间的概念在这里彻底模糊、消失。每一刹那都如同永恒般漫长。萧遥感觉自己正一点点沉入冰冷、黑暗、虚无的深海,意识被剥离,身体被分解,存在的意义被彻底否定。混沌欺天石的灰色光晕越来越暗淡,冻结的棱角越来越明显,那低沉的嗡鸣已带上了哀伤的颤音。战红缨的长枪枪杆,在那无法想象的规则重压下,开始发出细微却清晰的、令人牙酸的吱嘎声,裂痕在蔓延。
终结,就在下一个瞬间。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彻底冻结、灵魂之火行将熄灭的刹那,在那片被绝对规则冰封的思维荒原最深处,一点微弱却无比顽强的火星,猛地跳动了一下!
那是不甘!是无数次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无数次在绝境边缘挣扎求存所烙印在灵魂最底层的本能!是对身后那些倾尽所有、以信念为他构筑屏障的红颜的承诺!是对这高高在上、视万物为刍狗的天道发自骨髓的桀骜!
“呃…呵…”
一声极其微弱、极其艰难,仿佛从被碾碎的肺腑深处挤出来的气流声,打破了这片绝对的死寂。
萧遥凝固的身体,那如同万载玄冰雕琢而成的头颅,极其缓慢地、带着仿佛能听到骨骼摩擦碎裂的艰涩声音,向上抬起了一寸!
仅仅是这一寸的抬起,似乎就耗尽了他仅存的所有力气,甚至燃烧了一部分被压制的本源。更多的鲜血从他崩裂的伤口中涌出。
然后,他那张被血污和混沌气息覆盖的脸上,肌肉以一种近乎痉挛的方式,极其艰难地扯动起来。嘴角,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凝固的血痂被撕开,露出下方苍白的皮肤,最终,形成了一个无比扭曲、无比狼狈,却又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玩世不恭和桀骜不驯的——痞笑!
这笑容,在绝对规则领域那冰冷的、非人的光辉映照下,在萧遥那布满血污和裂痕的脸上,显得如此突兀,如此格格不入,却又如此惊心动魄!它像一把锈迹斑斑却依旧锋利的匕首,狠狠刺破了这由绝对秩序和死亡构成的幕布!
他沾满血污的嘴唇翕动着,每一次开合都无比沉重,仿佛在与整个世界角力。破碎的、带着浓重喘息和血沫的声音,断断续续,却无比清晰地穿透了这凝固的规则领域,在这片混沌核心的死寂中响起:
“喂…”
这微弱的一个字,却如同投入绝对零度深潭的一颗烧红的铁块,瞬间激起了无形的涟漪。
“打…打个商量…”
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抠出来的,带着血肉的摩擦感。
“…劈…劈轻点…行不?”
他的声音沙哑、颤抖,虚弱到了极点,甚至带着一丝气力不济的滑稽感,像是在讨饶。然而,那话语深处,却蕴含着一种连天道规则都无法完全冻结的、混不吝的痞气和无畏!
紧接着,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这动作牵动了全身的伤口,让他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更多的鲜血涌出。但他那双几乎要被规则之力压爆的眼眸,却在这一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光芒穿透了血污,穿透了凝固的规则,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锐利和决绝,死死地“钉”向天道化身那漠然无情的规则核心——那里,仿佛存在着两轮由纯粹秩序构成的、冰冷俯瞰万物的“双眼”!
他用尽此刻灵魂所能爆发出的全部力量,将那句石破天惊的质问,狠狠地、一字一顿地砸了出去:
“或者…”
“划…划个道儿…”
“怎样您老才肯…”
“收手?!”
声音不高,甚至依旧断断续续,气若游丝。但这每一个字,都如同混沌初开时的第一道惊雷,裹挟着萧遥全部的不屈、桀骜、愤怒、挣扎,以及那一丝在绝境中也要掌控自身命运的疯狂赌性,狠狠地劈在了天道化身那由纯粹规则构筑的、完美无瑕的躯体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