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下午的小憩
止戈枪械店隔壁的本五金店飘着股熟悉的味道，铁锈混着松节油，像极了唐·本杰明刚接手时的样子。他推开玻璃门，风铃“叮铃”作响，守店的小伙利奥从柜台后探出头，手里还捏着半截螺丝，看到他进来，慌忙把工具往抽屉里塞，工装裤膝盖上的油渍蹭到了衬衫下摆。
“唐先生？”利奥的声音带着点怯生，额头上沁着薄汗，“老迈克在旁边枪械店呢，说您来了就给您泡壶冰茶。”
唐·本杰明点点头，目光扫过货架。扳手按尺寸排得整整齐齐，电线卷成规整的圆环，连墙角的拖把都晾得笔直——还是他当初定下的规矩。他的视线落在休息区，那张藤编躺椅被挪到了皮质沙发旁边，椅面的藤条断了两根，用铜丝草草缠了几圈，却依旧保持着他最习惯的倾斜角度。
“这椅子还在。”他扯了扯嘴角，走过去坐下，藤条发出熟悉的“吱呀”声，像在抱怨主人的久别。
“老迈克说这是您的专座，谁都不让碰。”利奥端来冰镇柠檬茶，玻璃杯外凝着细密的水珠，滴在茶盘上晕开一小片深色，“他说您喜欢躺着这儿休息，手里还攥着手机刷视频。”
唐·本杰明端起茶杯，柠檬的酸混着冰块的凉滑过喉咙，眼皮却越来越沉。他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藤椅的弧度刚好托住腰背，像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托着。阳光透过布满灰尘的玻璃窗，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斑，恍惚间，竟像是回到了人生转折点的那次，第一次去私人会所的他，也是从那次开始走去了这个白与黑之间的灰。
那时候他刚跟比尔，第一次进入那个会所，比尔表现的坐立不安，因为布克已经迟到了，而我却始终比尔放轻松，可是我真的放轻松了么？肯定是没有的，可我作为比尔的主心骨我又不得不劝他放轻松。布克一上来就给我上了一堂课，一堂耐心的课。
一阵急促的手机震动把唐·本杰明从梦里拽了出来。他猛地睁开眼，阳光刺得他眯了眯，藤椅发出“吱呀”一声抗议。利奥正蹲在地上检查水管，看到他醒了，慌忙站起来，手里的扳手“当啷”掉在工具箱里。
“唐先生，您睡着了？”
“嗯，眯了会儿。”他揉了揉太阳穴，手机还在震动，屏幕上跳动的“艾斯”二字让他清醒了几分。
“老板，你再不给艾丽·罗丝回个电话，她的经纪人就要炸了。”艾斯的声音裹着海风的潮气，背景里能听到冲浪板划过浪头的轻响，“人家在夏威夷的海滩等了几天了，防晒霜都空了两瓶，问你到底什么时候到。”
艾丽·罗丝？唐·本杰明的记忆像生锈的齿轮，慢慢开始转动。他想起马克·纽森宴会上那个女人了，确实聊过几句。她说要去夏威夷拍电影，他好像随口说了句“一定会去视察工作”。
“我答应了？”他有点不确定，那天晚上像是登场做一下一般，后面的事记不太清了。
“何止答应，你还把止水的保镖方案发了份给她助理。”艾斯叹了口气，语气突然变得狡黠，“为了能和你搭上话公事——她可是找借口把她原来的保镖团队开除了的，用我们更贵的保镖团队。就是想让你顺便去看看她。”
唐·本杰明坐直身体，藤椅又“吱呀”响了一声。利奥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检查水管，嘴里哼着不成调的乡村音乐。
“她还在夏威夷？”
“在茂宜岛的黑沙滩，拍摄要到周末才结束。”艾斯的声音亮了起来，“我已经让檀香山分公司准备好‘紧急业务报告’，就等你点头了。”
唐·本杰明笑了。止水的保镖业务确实需要拓展，如果拿下艾丽·罗丝这种级别的超模，身后跟着的是一整个奢侈品代言圈——这趟夏威夷之行，划算。
“安排私人飞机，别用米歇尔的，去租一辆。”他看了眼时间，下午四点半，“等我跟乔治见完面，直接飞过去。”
挂了电话，他重新靠回藤椅上，却没了睡意。刚才的梦里，布克的声音还在耳边响：“真正的猎手永远不会追着猎物奔跑。”
他想起把布克赶出加州银行的那天，也是这样一个闷热的下午。可是不得不把布克赶去墨西哥，没有赶尽杀绝已经仁至义尽了。
——
手机在五点半准时响起，是艾娃打来的。
“老板，赫斯特先生的私人飞机刚降落的洛杉矶国际机场，预计六点四十到夜莺会所。”艾娃的声音像手术刀般精准，“包厢订在‘听涛’，菜单已经核对过，主菜是澳洲和牛。”
“夜莺私人会所。”唐·本杰明重复这五个字时，喉结猛地滚动了一下。
他第一次去夜莺，是比尔带他去的。那天他们提前到了，西装熨得没有一丝褶皱，比尔在包间坐立难安，而我看似平静却内心并不平静。布克推门进来时，老人没道歉，只是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说：“知道我为什么迟到吗？因为真正的谈判，从等的那一刻就开始了。”
“老板？需要调整出发时间吗？”艾娃的声音在听筒里轻轻响了一声。
“六点十五分出发。”他看了眼腕表，分针指向二十七分，“告诉汤姆，走日落大道，六点五十分必须到会所门口。”
乔治·赫斯特这种人，习惯了让别人等。早到十分钟，不多不少，刚好够让他的司机在停车场看到我已经到了的指示，够让会所经理在他耳边提一句“唐先生在休息室等您”——既显不出谄媚，又藏不住底气。
“明白。”艾娃顿了顿，“需要有特别安排么……”
“不用。”唐·本杰明打断她，指尖攥得太紧，玻璃杯的棱角硌得指节发白，“他也是赫斯特家的，目前也算是我在赫斯特家的盟友。”
挂了电话，利奥已经把检查好的水管装进纸箱，额头上的汗珠顺着下巴滴在工装裤上，洇出深色的圆点。“唐先生，要走了？”
“嗯，去见个客户。”他站起身，藤椅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告诉老迈克，下次来给他带墨西哥的龙舌兰。”
利奥的眼睛亮了亮，又慌忙低下头：“您慢走。”
走出五金店时，夕阳正把枪械店的招牌染成金红色。汤姆的迈巴赫停在路边，车窗降下，杰瑞手里的平板上，夜莺会所的平面图闪着冷光。唐·本杰明坐进后座，看着窗外掠过的棕榈树，突然想起布克说过的话：“乔治·赫斯特这种人，就像生锈的水管，你得用对扳手，才能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而他今晚的扳手，就是装傻充愣。乔治为什么放下身段来洛杉矶？无非是能源联盟掐住了他的输油管，无非是15%的管理费让董事会炸了锅。但这些，他不能说破，只能端着酒杯，笑着说“都是误会”，心里却清楚，真正的筹码，早在布克教他的第一堂课里就藏好了——耐心，以及恰到好处的时机。
迈巴赫驶入日落大道时，唐·本杰明闭上眼。刚才在藤椅上没做完的梦里，布克正坐在夜莺的包厢里，慢悠悠地晃着威士忌杯，说：“本杰明，记住，装傻不是真傻，是让对手觉得你傻。”
他笑了笑，用手放在手上的腕表上，用食指一点一点的敲打着，像在提醒他：今晚的夜莺会所，该轮到他做那个“迟到”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