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残破的身影,便是燕飞羽。
只是如今的他,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纵横寰宇、睥睨八方的风采?
更像是一件被暴力撕扯后,随意丢弃在无垠虚空中的破碎玩偶。
他那原本流光溢彩、铭刻着无数玄奥法则符文的战袍,此刻早已化为丝丝缕缕的布条,勉强挂在身上,沾染着暗沉近黑的血污与法则崩灭后残留的奇异灰烬。
裸露出的肌肤,几乎没有一寸完好,布满了蛛网般密集的裂痕,深可见骨。有些伤口处,甚至还能看到残留的、属于“虚空”属性的毁灭性能量在微微闪烁,如同附骨之疽,顽强地阻碍着任何形式的愈合。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气息微弱到了极点,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断绝,融入这片永恒的虚无。
他能从虚空之主的自爆核心区域存活下来,本身已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那位执掌虚空权柄的古老存在,在意识到败亡不可避免时,选择了最决绝、也最恐怖的方式——将自身数千亿载修为、连同对虚空法则的掌控权能,在一瞬间彻底点燃、引爆。
那是一场席卷了整个虚无界一隅的灾难,是法则层面的崩塌与湮灭。
空间本身像脆弱的琉璃般粉碎,时间乱流如脱缰野马般奔腾肆虐,一切存在的基础都在那场爆炸中变得毫无意义。
燕飞羽身处爆炸中心,承受了最为直接的冲击。他能活下来,除了自身修为确实惊世骇俗,达到了近乎不灭的层次外,恐怕还有几分运气的成分,或者说,是冥冥中尚未完全断绝的一线生机。
但活下来的代价,是极其惨重的。他不仅肉身濒临崩溃,体内千锤百炼的经脉、窍穴十不存一,如同被飓风肆虐过的田野,更严重的是他的神魂之伤。
他的识海,那原本如同璀璨星河、蕴藏着无穷精神力量的所在,此刻却黯淡无光,布满了无数细微的裂纹。
神魂更是陷入了最深沉的昏迷,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不定,连最基本的思考和自我感知都已丧失。
正因如此,即便燕飞羽所掌握的生命法则早已臻至化境,一念可令星辰复苏,一手可掌万物枯荣,此刻也如同被锈蚀的锁链捆缚,运转起来艰涩无比,效率低得令人绝望。
更何况,他还精通其他数十种侧重于疗伤、恢复、滋养的辅助性法则,诸如“甘露法则”、“回春法则”、“涅盘法则”、“乙木法则”、“圣光法则”等等。
然而此刻,这些强大的法则之力,在他近乎死寂的体内,只能依靠其本身最基本的“道韵”与“特性”,进行着极其缓慢而被动地修复。
这就像一位拥有天下最精妙厨艺、掌握无数失传菜谱的神厨,此刻却变成了一个只能依靠本能吞咽流食的植物人。
那些强大的疗伤法则,空有其“力”,却无其“神”,无其“意”,只能像最基础的愈合药膏一样,缓慢地滋润着他破碎的肉身与神魂。
这种恢复,是身体本能的自救,是铭刻在生命最底层代码中的求生欲在驱动,而非燕飞羽主观意志的引导。
因此,在效率上,堪称慢如龟速,与他自己主动运功疗伤的效果,有着云泥之别。
就在这片绝对的死寂与孤独之中,并非全然没有“观察者”。
离昏迷的燕飞羽约莫百丈之遥的虚空,一道极其黯淡、几乎与背景的虚无融为一体的灵魂体,正静静地悬浮着。
这道灵魂体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灰白色,形态模糊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出大致的人形轮廓。
它没有五官,或者说它的五官在不断地扭曲、变幻,仿佛承载着无尽的痛苦与不甘。它身上散发出的灵魂波动微弱而紊乱,显然也已在虚空之主自爆的余波中遭受了重创。
它,正是这场惊天动地大战的另一位参与者——虚空之主!
这道灵魂体“目光”的焦点,始终落在昏迷的燕飞羽身上。那无形的注视中,充满了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刻骨铭心的仇恨,若非此人,自己何至于落到如此田地,连本体都彻底湮灭,只余下这缕残魂苟延残喘?有深入骨髓的恐惧,在逼的他在最后的绝境中同归于尽般的惨烈,至今想来仍让它灵魂颤栗。但更多的,是一种强烈到极致的不甘!
它不甘心就此彻底消亡!它不甘心数千亿载的苦修与谋划付诸东流!它更不甘心,仇敌近在眼前,处于最虚弱的时刻,自己却连发动一次像样的灵魂冲击都做不到!
它死死地“盯”着燕飞羽,灵魂能量剧烈地波动着,似乎在权衡,在挣扎。是拼着魂飞魄散的风险,尝试进行最后一丝可能微乎其微的夺舍或干扰?还是……暂时隐忍,寻找其他生机?
最终,求生的本能,以及对燕飞羽体内那潜藏的、连它都感到心悸的未知力量的忌惮,压过了一切。
它那模糊的面孔上,似乎凝聚出了一个极度怨毒而又无奈的表情。它最后深深地、不甘地“看了一眼”燕飞羽,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入灵魂的最深处。
随后,这道灵魂体不再有任何犹豫,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滴,悄无声息地、彻底地隐没于无尽的虚无之中,不知所踪。它的离去,没有引起任何能量涟漪,仿佛从未存在过。
随着虚空之主残魂的消失,以及他自爆最终的能量余波也如同退潮般彻底平息,整个虚无界,终于回归了它那亘古不变的、绝对的静谧。
没有声音,没有色彩,没有运动,没有生命……唯有那道漂浮在虚空深处,重伤昏迷、生机微弱的身影——燕飞羽,如同一个沉默的纪念碑,证明着不久前,这里曾爆发过一场何等惨烈、足以撼动诸天法则的巅峰对决。
虚无界没有日月轮转,没有星辰起落,甚至没有确切的时间流逝感。在这里,“时间”更像是一种主观的概念,一种基于变化而产生的错觉。而对于一个彻底失去意识的存在而言,时间更是失去了全部意义。
或许只是弹指一瞬,又或许已过去了千年万年。
昏迷中的燕飞羽,如同沉入了一口无底的时间深井。他的思维是一片凝固的黑暗,没有梦,没有感知,只有绝对的“无”。然而,生命的顽强,有时恰恰体现在这极致的沉寂之中。
他那被动运转的、龟速的恢复,终究是起到了一丝微乎其微的效果。如同在冻土之下,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暖流正在艰难地汇聚;如同在无尽的黑暗中,一粒微尘般的光点正在固执地闪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