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得到了力量！我明明——“
一块碎石突然松动，露出下面半张被压扁的脸。自己漆黑的眼睛还睁着，里面凝固着最后的惊恐，嘴角却诡异地扬起，像是在嘲笑他的无能。
“啊啊啊啊啊——！！“
他抱住头颅嘶吼，声音撕破了凝固的死寂。记忆的碎片如潮水般涌来：那颗赤红的星辰、碎裂的神国、自己皮肤下蠕动的黑色荆棘......
“如果下面躺着的是'我'......“他盯着自己颤抖的双手，那上面正浮现出与尸体如出一辙的荆棘纹路，“那现在的我......又是谁？“
雨水突然变得滚烫。
洛尘发狂般撕开自己的衣领——左胸心脏位置，赫然插着半截银剑他记得那是蒂芙尼捅的。没有鲜血涌出，只有干涸的、沥青般的黑色物质，正随着他的动作簌簌剥落。黑色的雾气废墟之中的尸体内涌出，缠绕着他的手臂，如同活物般亲昵。
“不！我不信！我不信——！！“
洛尘的嘶吼在废墟间回荡，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破了喉咙。他转向记忆里保护少女的位置，十指如铁钩般插入碎石与焦土。指甲早已剥落，指尖血肉模糊，每一次挖掘都在瓦砾上留下暗红的掌印。
“赫尔蒂娜......“
他的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清。脑海中闪回着最后的画面——在穹顶崩塌的瞬间，自己如何用身体护住她，荆棘之力如何化作屏障。那些记忆如此鲜明，鲜明到他能回忆起少女发丝间铃兰花的香气，和她紧抓自己衣襟时颤抖的指尖。
直到他的手指触到了温暖的皮肤。
灰尘簌簌落下，露出那张沾满血污却仍在起伏的小脸。少女的睫毛被凝固的血黏在一起，苍白的嘴唇微微张着，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呵出淡淡的白雾。她银白礼服的裙摆早已破烂不堪，露出下面被钢筋贯穿的小腿——但她还活着。
“还...好......“
洛尘如释重负地跪倒在地，额头抵在少女的肩膀上。这一刻，所有的疼痛都变得微不足道。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擦去她脸上的血迹——
“嘎——“
乌鸦的啼叫如丧钟般响起。
洛尘的身体骤然僵住。他缓缓抬头，看见梅林站在废墟最高处。枯瘦的手指间，那枚银币正以诡异的轨迹翻转，每一次旋转都折射出不同的画面：
他在血色荒野被巨眼溶解
他的尸体被浸泡黑暗里
还有蒂芙尼刺入自己胸膛的那把利刃
“原来如此......“洛尘突然低笑起来，笑声里带着疯狂的颤音，“我早就是个游魂了啊。“
梅林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相互摩擦：“快跑吧，弃子。“银币突然定格，显现少女癫狂的笑容，“趁你还能跑的时候。“
黏腻的爬行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六只食尸鬼从雨雾中浮现，它们畸形的关节反曲着，暴露的牙床滴落腐臭的涎液。最可怕的是领头的那只——它穿着残余的皇家卫队制服，脖颈上还挂着半枚金玫瑰徽章，腐烂的嘴唇依稀能辨认出“誓死效忠“的口型。
洛尘抱起少女的瞬间，食尸鬼们同时扑来。
“可恶...可恶！！“
他踉跄着后退，怀中少女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那么轻，那么暖——就像捧着一簇即将熄灭的火苗。食尸鬼的利爪撕开他的后背，黑雾般的血液喷溅在废墟上，发出腐蚀的滋滋声。
他的脚步突然停住了。
低头看着少女毫无防备的睡颜，洛尘突然想起那个舞会上，她向自己伸出手时颤抖的睫毛。而现在，这只手正软软地垂落.
“对不起......“
当第一只食尸鬼的牙齿即将咬住他脚踝时，洛尘松开了手。
少女坠落的姿态像折断翅膀的白鸟。她的裙摆在空中展开，沾血的金发划出最后的弧线。洛尘立刻调转方向扑向身后的食尸鬼，撕咬声与骨骼碎裂声瞬间淹没了雨声。
“对不起无法陪你继续了...“洛尘狂笑。
洛尘仰天大笑，任由食尸鬼撕碎自己最后的形体。在彻底消散前，他对着少女的方向做了个摘帽致意的动作——尽管他的帽子早已和半张脸一起湮灭在最初的爆炸中。
“你什么时候...能为自己而活呢？“
站在废墟高处的梅林长叹一声，白袍在腥风中猎猎作响。他轻盈地跃下残垣，向着赫尔蒂娜坠落处走去。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啃食尸体的食尸鬼对他视若无睹，仿佛他只是飘过战场的一缕幽魂。
他轻轻抱起奄奄一息的少女，指尖拂过她紧锁的眉头。那道总是骄傲扬起的眉毛此刻痛苦地蹙着，即使在昏迷中，她仍死死攥着那截断裂的银链。
“你也快死了啊...我的公主...“梅林的眼中翻涌着深不见底的悲伤，“就算活下来，余生也只会被愧疚啃噬...“他抚过少女逐渐冰冷的额头，“不如忘了吧。忘掉舞会，忘掉灾难...“
“忘掉我或者憎恨我...“
梅林的白袍下摆扫过血泊，在焦黑的土地上拖出一道刺目的红痕。他缓缓转身，红色发间缠绕的星辉在雨中闪烁着冷光：“你来了。“
“嗯。“
太阳神伊莱的身影在焦土上投下璀璨的光晕，每一步都在废墟上催生出金色的太阳花——与周遭地狱般的景象形成荒诞的对比。祂蹲下身，指尖轻触地面，那些被黑雨腐蚀的瓦砾竟开始逆着重力浮向空中：“来检查一下情况如何...“
梅林仰头望着天幕垂落的黑雨，突然冷笑出声：“干得不错啊...仅仅以一位神明的生命为代价，就毁掉了我筹备的计划。“他抬手接住一滴黑雨，那液体在他掌心凝结成微型眼睛的形状，“真是划算的买卖，不是吗？“
光晕中的身影沉默良久。
当伊莱再次开口时，神只的声音里罕见地带上了一丝疲惫：“值得。“祂的手按在赫尔蒂娜心口，金光如蜜般渗入少女支离破碎的身体，“我们都不愿见证祂的苏醒...即便代价是让整个纪元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