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县城的路上气氛十分不对。
齐老蔫和齐崖一个表情，全都沉默得不像话，即便齐牧挑起话头也只是迎和一声，就没了下文。
田秀娥坐在驴车上眼睛盯着县城的方向一眨不眨。
看似表面平静，但是那种急切的心情齐牧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
“媳妇儿，这咋回事儿？咋这么急啊？早饭都没做……”
齐牧压低声音问赵美洺，可是赵美洺也不知道咋回事，她见到他们几个时候就已经这样了。
小李子一家还是她去叫的。
今天没让小李子跟着，他和他奶守在齐家。
“不是给你钱了吗？让你到县里吃……”
“可是，我还是想不明白，究竟什么事儿能让妈这么急！她宁可给我十块钱，也不愿意多等半小时做顿饭……”
“会不会是娘家出事儿了？”
赵美洺也只能猜，她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啥事。
本来还对齐牧有些生气，生气他半途而废，怎么就不碰自己了？
结果早上看到这情况，她现在自己那点小心思完全顾不上了。
生怕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也执意要跟着到县里看一看。
就连摘掉一天的黑巾都带在了脸上，齐牧反对都没好使。
如今的美好生活来之不易，赵美洺生怕什么环节让这个美梦醒来。
就这样，一家人再次整整齐齐地出发。
……
上午八点。
永吉县。
近年关，屯年货，买东西的人多了起来。
永吉县不大，毕竟是山沟里的贫困县。
但是比起欢喜村可是大得多，几条主干道交错而立，最繁华的就是东街那一条。
这里百货商店和供销社并存，国营饭店和农用社也随处可见。
在街口就是永吉县医院，那里曾是齐牧卖蛤蟆的地方。
从那开始往结尾延伸，一个又一个的小摊铺满了整个街道。
这些都是小本生意，政策放松，发现没人抓之后，周围的村镇乡都往这里寻求商机。
而营业的对象就是，县里几个重工业大厂员工。
他们兜里有钱，只要价格足够公道，他们舍得花钱的。
齐牧曾经是这里的常客，只是一年不来，早上的东街已经大不一样。
小摊明显多了起来。
馄饨、煎饼、玉米面条等等，混合着的香味，让他的肚子响个不停。
“你们先吃饭，等中午我们在县医院门口汇合！”
田秀娥心急火燎，手里紧紧攥着个布包，也不管齐老蔫，朝着钢厂的方向快速走去。
“唉你慢点，我跟你一起去！”
齐老蔫追了上去，只留下齐崖齐牧和赵美洺。
齐牧看向齐崖，有些担心。
“没事吧！”
齐崖欲言又止，最后摇摇头。
“我先去县医院占位置，你俩吃完去那找我。”
“唉！别急！吃完再走！你现在去也没地方，正好馄饨摊旁边有地方栓驴，咱先吃完再说！”
齐牧说完对着旁边馄饨摊的大姐比了个三手势。
“三碗！”
“好嘞！就等你这句话了，马上就好！”
“哎，老板你还没说多少钱呢！”
赵美洺看齐牧都不问价格，连忙出声询问。
馄饨大姐看见赵美洺脸上的黑巾，有些呆愣旋即反应过来。
“哈哈，第一次来吧，这条街上的馄饨都是一个价，八毛一碗！”
“多少？八毛？！”
齐崖刚拴好驴被这个价格下了一跳。
这价格够在供销社买一斤供应肉了……
一碗馄饨才多少肉？敢卖八毛钱！
他的惊讶引起了街上不少商贩的鄙视，觉着他们肯定就是第一次进城的土包子，大惊小怪。
齐牧挥挥手，不耐烦地对馄饨摊大姐说：“做你的馄饨，三碗！大哥，过来坐。”
齐崖还没从一碗馄饨八毛钱的震惊中抽离出来，但是也看到其他人那鄙夷的目光。
只好压低声音心疼道：“要不还是你俩吃吧，我去买俩烤土豆吃就行！”
他说完就要走，却被齐牧死死按在凳子上。
“哎，你快坐下吧，块八毛的不至于啊。你跟我说说咱妈到底咋回事儿！”
“这……”
齐崖摇摇头，“不行，爹妈不让说。你别问了！”
齐牧眼睛一转，也不去追问了，自顾自的跟赵美洺聊起来。
“这城里啊，不比乡下，你跟紧点我。说不定哪个不起眼的人就是官二代或者混小子，在别人地头，说错话都容易挨揍。”
“啊？这里这么可怕吗？”
“嗯，城里人排外，觉着乡下的都是泥腿子，打一顿只要没打死就不是事儿。”
“大家都是人，怎么可以这样？”
齐牧摆弄着桌子上的汤匙，意味深长地说：“都是人没错，但是人心隔肚皮。里面啥样你从外面能看出来吗？没规矩都给你编出规矩来，就像这馄饨……”
他看向街边那些之前向他们投来鄙视眼神的那些人。
“你说它值八毛，它就值这个价，多一句嘴人家都嫌你没见识。穷人最会为难穷人了。”
说完笑了笑补了一句，“就好像他们一天能赚多少一样，哈哈！”
他的话没有压低声音，周围商贩全都听了去。
有不屑的有生气的，但是没有一个人如同村里长舌妇那般蹦出来与齐牧对峙。
这也是穷人的悲哀。
他们一边看不起其他穷人，一边还不敢得罪任何人。
所以劳劳碌碌一生，最后赚的钱得了一场病花光。
或者还没得病就被儿女瓜分干净。
一生到了，只混了四个大字。
“好人一个”
赵美洺对齐牧的话若有所思，齐崖却听到前面就已经开始紧张。
父母去干什么他是知道的，真要是像齐牧说的那样。
岂不是老两口有危险。
“那个，齐牧……你说城里人真的看不起乡下人吗？亲兄弟也不行吗？”
“亲兄弟？呵呵……”
此刻馄饨端到了桌子上，齐牧用勺子搅合着馄饨让它快点凉下去。
“家有钱还行，不在乎一些细节，要是生活同样窘迫，呵呵，人脑子都能打出狗脑子……”
嘭！
齐崖猛地一拍桌子，三碗馄饨晃悠了几下溅出一些汤汁。
“他敢！敢动我爹娘，他仨儿子我都打一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