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1月18日 星期六 雨
云渺将卫衣帽檐压得更低，融入夜色中的陌生街区。雨水打湿她的肩膀，顺着脸颊滑下。她不断变换路线，穿过几条小巷后，才确认身后没有尾随者。
就在三小时前，秦默失联，而她的公寓也不再安全。
城区边缘的旅馆霓虹灯闪烁着「欢迎光临」的字样，却透着一股廉价的孤寂。云渺在前台登记时，刻意避开摄像头，用化名和现金完成了交易。
「307房间，电梯在右边。」前台的中年女人递过钥匙，眼神中带着职业性的冷漠。
走廊尽头的房间狭小却干净，窗外是呼啸而过的列车声。云渺站在窗前，打量着陌生的工业区夜景，心里盘算着下一步行动。隔壁房间传来细微的动静，让她警觉地绷紧了神经。
手机振动起来，她迅速将其静音。屏幕上的号码是陌生的，但通话模式却是她与秦默预设的紧急联系方式。三次挂断后，再次接通。
「别说话，只听。」对方声音机械而冰冷，明显经过了变声处理。「你的Id是律师女皇，确认请回复一个数字。」
这是秦默给她的代号。云渺深吸一口气：「七。」
「电视，现在。」
云渺打开电视，调到新闻频道。画面上赫然是秦默的照片，下方滚动字幕：「检察官秦默涉嫌泄露国家机密，目前在逃，警方全城通缉。」
她的手不自觉地捂住嘴，防止自己发出声音。
「这不是真的。」电话那头继续道，「不要相信你看到的任何东西。三小时后，前往『老地方』，带上你父亲的笔记本。不要使用任何电子设备，不要联系任何人。」
通话突然中断。云渺站在原地，感觉脚下的地板仿佛随时会塌陷。
她关掉电视，拉上窗帘，在昏暗的床头灯下打开笔记本电脑。没有网络连接，她只能检索已下载的文件。父亲的案件，陈岩的资料，还有秦默的调查记录——所有线索此刻看起来都像是一张巨大拼图中的碎片，而她甚至不知道完整的图案是什么。
翻到父亲档案的最后一页，特别备注上赫然写着：「联系人明亮，警号0」。这个名字似曾相识，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小旅馆的床垫凹凸不平，但云渺无暇顾及这些不适。她翻出纸笔，梳理着零散的信息点。秦默真的叛国了吗？谁在追捕他们？父亲到底在哪里？
窗外雨声渐大，城市的灯光在雨幕中模糊成斑驳的色块。云渺在床边缓缓蜷缩成一团，手中紧握着父亲留下的笔记本。
孤独的感觉从未如此强烈。她想起十年前那个雨夜，也是这样的独自一人，不同的是，那时她以为秦默背叛了她；而现在，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该相信他。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云渺迅速将笔记本藏在枕头下，警觉地站起来。
「客房服务。」门外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云渺没有作声，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通过猫眼观察。走廊上站着一个身形瘦高的男人，穿着旅馆制服，手上拿着毛巾和洗漱用品。
「不需要，谢谢。」云渺冷淡地回应。
「有客人投诉您房间漏水，需要检查一下。」男人不依不饶。
云渺心中警铃大作。她刚才并没有发现任何漏水迹象。这是个陷阱。
「我没看到漏水，请明天再来。」她佯装镇定，同时迅速收拾重要物品。
门外沉默了几秒，然后是一声轻笑。「云小姐，您的朋友让我来接您。他说您会理解的。」
云渺的心跳加速。这是秦默派来的人吗？还是另有其人？
就在她犹豫的瞬间，手机震动起来。一条加密短信：「信号屏蔽器下。确认身份：眼睛解锁。」这是秦默的另一种验证方式。
云渺迅速从行李中取出一个看似普通的信号屏蔽器，底部有一个微型扫描装置。她将自己的眼睛对准扫描口，绿光闪过，显示出一行文字：「确认是明亮，我的老战友。认清制服工牌，。」
她再次通过猫眼看向门外，这次注意到男人胸前的工牌：编号。
云渺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锁，但仍保持警惕。「你是明亮？」
男人神情严肃，只是轻微点头。「跟我来，不要带手机和电脑。只拿必要的纸质文件。上面有监控。」
云渺迅速行动，只带上父亲的笔记本和几份重要文件。她跟随明亮穿过走廊，对方示意她低头，避开监控摄像头。他们没有走正门，而是通过员工通道来到后巷。
一辆普通的黑色轿车等在那里，没有任何标识。上车后，明亮才放松了紧绷的表情。
「对不起让你受惊了。我是秦默在警队的老战友，他让我来接你。」明亮发动汽车，不断通过后视镜观察是否有尾随者。「他现在情况很危险，需要你的帮助。」
「他在哪？那些新闻是怎么回事？」云渺急切地问。
「那是栽赃。秦默无意中触碰到了一个庞大的网络，涉及多个部门的高层人物。」明亮的语气低沉，「包括你父亲的案子。」
车辆在雨夜中穿梭，明亮刻意绕了几个圈子，确认没有被跟踪后，才驶向目的地。云渺注意到他时不时会碰触右侧腰间，那里可能藏着一把枪。
「你说我父亲的案子？」云渺紧紧抓住笔记本，「有什么新发现？」
明亮摇摇头，「不是在这里说的。还记得法学院时秦默教你射击的那个地方吗？我们要去那里。」
云渺回想起那段记忆。那是她与秦默关系最亲密的时光，他教她自保技能，包括如何使用手枪。练习场是一个废弃的地下停车场，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他为什么选那里？」
「因为那里没有监控，也没有信号覆盖。现在科技越来越发达，反而使得一些最原始的方式成为最安全的选择。」明亮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讽刺。
车窗外的景色逐渐从城市变为郊区。雨势减弱，但夜色更深了。云渺感到一阵恍惚，这一切像是一场噩梦，又像是一部她曾经代理过的悬疑案件。
「到了。」明亮将车停在一个废弃工厂外。「从这里徒步十分钟，就是那个地下停车场。」
他们走在泥泞的小路上，明亮不时停下来侦听周围的动静。云渺的心跳越来越快，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明亮，」她犹豫了一下，「我父亲的案子真的有希望了吗？」
明亮回头看她，眼神复杂。「你父亲是个好人，太好了。这世上有些真相，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
他的话让云渺心中一沉。这是一个隐晦的警告吗？
走到一个看似普通的建筑废墟前，明亮移开几块砖石，露出一个隐蔽的入口。「从这里下去，秦默在等你。我在外面警戒。」
云渺犹豫地看着黑暗的入口，本能告诉她应该小心。但如果不信任秦默和他的朋友，她还能信任谁呢？
「谢谢你，明亮。」她点点头，准备迈入入口。
「等等，」明亮突然叫住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物体，「秦默让我给你这个。以防万一。」
那是一把精致的袖珍手枪，正是当年秦默教她使用的那种。云渺接过枪，感受到金属的冰冷触感。
「我希望你用不上它。」明亮说，然后回到了警戒位置。
云渺深吸一口气，握紧手枪，踏入了黑暗的通道。通道并不长，尽头有微弱的光亮。她加快脚步，心中既期待又忐忑。
当她走出通道，眼前是一个宽敞的地下空间，几盏应急灯提供着有限的照明。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潮湿的气息。
「秦默？」她轻声呼唤。
没有回应。
云渺的警觉性提高到极点，手中的枪已经上膛。她缓慢移动，环视四周。这确实是当年的那个地下停车场，但没有秦默的身影。
突然，她看到角落里的一台老式投影仪。投影仪旁边放着一张纸条：「播放我」。
这是秦默的笔迹。云渺走过去，按下播放键。白墙上立刻出现了秦默的影像，看起来是几个小时前录制的。
「云渺，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你已经安全抵达。」影像中的秦默面容憔悴，但眼神坚定。「我很抱歉不能亲自与你见面，但这是为了你的安全。接下来，你会看到一系列我收集的证据。这些证据揭示了一个庞大的黑暗网络，从十年前一直延续到今天。」
影像切换到一组文件和照片，显示了一些高层人物的秘密会面，还有可疑的资金流动记录。
「这个网络涉及贪污、洗钱和谋杀，」秦默的声音继续解说，「包括你父亲的案子。他发现了其中的关键环节，所以必须被灭口。而现在，他们把目标对准了我，因为我继续了你父亲的调查。」
云渺的手开始颤抖。这些年来，她一直在寻找父亲案件的真相，而现在答案就在眼前。
投影切换到一张地图，上面标记了几个关键位置。「这些是证据的藏匿点。我把它们分散存放，以防万一。你的任务是收集这些证据，然后交给唯一可信的人——林检察长。只有他有足够的权力和正直来处理这件事。」
影像暂停了几秒，秦默的表情变得更加柔和。「云渺，我知道这很危险，但我相信你。十年前我辜负了你，这次我不会再让你失望。如果...如果我们不能再见面，请记住，我从未停止爱你。」
画面定格在秦默的脸上，然后缓缓消失。云渺站在原地，泪水模糊了视线。十年的分离，十年的误解，原来秦默一直在暗中保护她，继续着她父亲未完成的使命。
就在这时，她听到头顶传来微弱的脚步声。明亮说过他会在外面警戒，不会下来。难道有人跟踪了他们？
云渺迅速熄灭投影仪，躲到一根水泥柱后面，手握着枪，屏息等待。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是一道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地面。
「出来吧，云律师。」一个陌生的男声响起，「你的朋友明亮已经配合我们了。」
云渺的心沉了下去。明亮背叛了他们？还是被抓住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试图拖延时间，同时观察对方的位置。
「别浪费时间了。」男人冷笑道，「我们知道秦默联系了你，也知道他给了你什么信息。交出来，你可以安全离开。」
云渺迅速思考着选择。如果明亮真的被抓，那么秦默的计划已经暴露。她需要立即行动，收集证据，完成使命。
突然，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在这个没有信号的地下空间，这是不可能的，除非...
云渺小心地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信息：「后门出口，七分钟」。
这必须是秦默。只有他知道这个地方的后门，而且「七」是他们之间的暗号。
她必须创造逃跑的机会。云渺深吸一口气，然后朝天花板开了一枪。声音在空旷的地下空间回荡，造成了短暂的混乱。
趁此机会，她迅速朝后门方向跑去。身后传来几声咒骂和杂乱的脚步声。黑暗是她最好的掩护，多年的法庭辩论让她学会了冷静应对危机。
后门是一条狭窄的维修通道，通往相邻的建筑地下室。云渺钻进通道，感觉到冰冷的墙壁紧贴着她的肩膀。身后的追兵已经意识到她的逃跑路线，正在逼近。
通道尽头是一扇生锈的铁门。云渺用力推开门，发现自己来到一个废弃的地铁站站台。站台上空无一人，只有几盏应急灯发出微弱的光芒。
就在这时，一辆老旧的维修车出现在轨道上，车门打开。云渺毫不犹豫地跳了上去。车门关闭的瞬间，通道里的追兵也冲出了铁门。
维修车迅速启动，驶入黑暗的隧道。云渺这才看清驾驶座上的人——那是秦默，他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憔悴而坚毅。
「你还好吗？」秦默问道，目光仍然专注于前方的轨道。
「嗯，」云渺点点头，心中百感交集，「我以为...」
「我知道。」秦默简短地回应，「但我不能冒险直接见你。明亮是安全的，那些人没抓到他。」
「那刚才那个人...」
「他们一直在监视旅馆。我让明亮带你从正门出去是个障眼法，真正的计划是后门接应。」秦默解释道，「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你看到投影了吗？」
「看到了。」云渺从背包中拿出父亲的笔记本，「这些年来，你一直在调查父亲的案子？」
秦默沉默了片刻，「是的。那是我欠你和你父亲的。当年...我被迫离开你，是为了保护你。」
云渺的眼眶湿润了。十年的误解，十年的心酸，在这一刻似乎有了解释。但她现在需要的是答案和行动，而不是沉浸在过去的情感中。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她问道。
「安全屋。然后你需要按照地图收集证据。」秦默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我不能跟你一起去。现在全城都在通缉我，会给你带来危险。」
维修车在隧道中前行，昏暗的灯光只照亮几米远的距离。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铁锈的气息。云渺注视着秦默的侧脸，心中有太多想说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秦默，」她最终开口，「父亲的案子...真相到底是什么？」
秦默深吸一口气，「你父亲发现了一个由高层官员组成的贪污网络。他们利用职权为某些企业提供便利，换取巨额回扣。当他准备公开证据时，被人陷害，然后...」
云渺咬紧嘴唇，强忍着泪水。她一直怀疑父亲的车祸不是意外，现在终于得到了证实。
「而你，」她轻声问，「为什么会被牵连？」
「因为我继续了调查。近几年，这个网络已经渗透到了更多部门，包括检察院。我发现了其中几个关键人物的把柄，他们感到威胁，所以决定先发制人。」秦默的眼神坚定而决绝，「但他们犯了一个错误——低估了我们。」
维修车突然减速，驶入一个隐蔽的侧道。前方出现了一个小型站台，看起来是废弃多年的紧急逃生点。
「到了。」秦默停下车，转向云渺，「从这里往上，有一条秘密通道通往我的安全屋。那里有你需要的一切：资料、装备、联系方式。」
「你不一起来吗？」云渺问道，虽然已经知道答案。
秦默摇摇头，「我需要引开他们的注意力。时间不多了，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这条路线。」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交给云渺。「这里有所有证据的索引和地图。只有你能完成这个任务了，云渺。」
云渺接过U盘，感受到其上刻着的一串数字——他们相识的日期。这是只有他们知道的密码。
「秦默，」她犹豫了一下，「十年前，你真的是被迫离开的吗？」
秦默的眼神变得柔和，却又充满痛苦。「是的。有人威胁说如果我不离开，就会伤害你。我不能冒这个险。」
隧道深处传来微弱的声响，可能是追兵已经找到了他们的踪迹。时间紧迫。
「我们得分开行动了。」秦默站起来，轻轻抚摸云渺的脸颊，「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相信任何人，除非通过我们的暗号确认。」
云渺握住他的手，「我会完成使命，为父亲，也为你。」
秦默倾身向前，给了她一个短暂却深情的吻。「七天后，如果一切顺利，我们在老地方见。」
他迅速转身，回到驾驶座。「快走，他们来了。」
云渺不再犹豫，跳下维修车，奔向秘密通道。身后传来车辆启动的声音，秦默正驾驶着维修车驶向另一个方向，吸引追兵的注意力。
通道幽暗而狭窄，云渺借助手机的微弱光亮前进。每一步都让她更接近真相，也更加坚定完成使命的决心。父亲的怨要得到伸张，秦默的清白要被证明，而这一切，都掌握在她手中。
云渺深知，接下来的日子她将独自面对一个庞大的黑暗网络。没有帮手，没有后援，只有一把小巧的手枪和一个装满真相的U盘。但这正是她多年以来作为律师所追求的——正义与真相。
当她终于爬上通道尽头的楼梯，推开暗门，眼前是一个简朴的公寓。墙上贴满了照片和文件，几台电脑静默地运行着。这就是秦默的安全屋，也是她接下来的战场。
云渺深吸一口气，将U盘插入电脑。屏幕亮起，显示出一系列加密文件。当她输入密码——他们相识的日期——所有文件瞬间解锁。
真相就在眼前，而她已准备好独自面对一切。
刚开始浏览文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显示一个未接来电：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