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木屋内,萧炎所赠的“清火顺气散”带来的微弱暖意,如同寒夜中摇曳的星火,短暂驱散了蚀骨阴煞与透骨钉双毒撕扯带来的极致痛苦,让僵滞的气血恢复了一丝流转。然而,这丝暖意终究太过微弱,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涟漪过后,更深的寒意与沉重重新笼罩。识海中,冰心丹的裂纹如同蛛网蔓延,黯淡的冰壁下,双毒蛰伏的嘶鸣清晰可闻,生机流逝的沙漏无声倾泻。
夜玄盘膝而坐,指尖一缕淡灰色的剑意锋芒吞吐不定,风雷之声隐现。玄脉二重的力量在经脉中奔涌,却依旧被沉重的枷锁束缚。他闭目凝神,心神沉入玄天鉴,《基础阵法详解》的奥义在【蕴】字清辉下被飞速解析、吸收。聚灵、迷踪的符文在意识中流转,与藏剑崖残留的古老战意、酒剑仙那晦涩的“风非风,雷非雷”口诀碎片交织碰撞,试图寻找更强的破局之力。
然而,山雨欲来的沉重,远非闭门苦修所能化解。
翌日清晨,一道如同惊雷般的消息,裹挟着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整个青云分舵,也狠狠砸进了夜玄与石昊所在的破木屋!
王腾,伤愈出关!
不仅伤势尽复,更是在王家海量资源的堆砌下,一举突破瓶颈,踏入玄脉五重之境!其出关当日,周身玄力澎湃如潮,气血烘炉般灼热,强大的威压毫不掩饰地笼罩小半个外门区域,引得无数弟子侧目心惊!
更令人窒息的是他放出的狠话,如同淬毒的冰锥,精准地刺向夜玄:
“外门大比,生死台上,取夜玄狗命!凡助此獠者,同罪论处!”
赤裸裸的死亡宣告!带着玄脉五重的绝对实力碾压!
紧随其后的,是王家更加肆无忌惮的动作。数名在外门颇有凶名、修为皆在玄脉三重乃至四重的老牌弟子,被王家以重利收买,公然放话,将在日常任务、修炼资源争夺乃至大比擂台上,对夜玄进行“特殊关照”!一张由实力和阴谋交织的死亡之网,已然张开,冰冷地笼罩下来。
压力!如同实质的冰山,轰然压在夜玄心头,比体内的冰寒更刺骨,更令人窒息!玄脉二重对五重?无异于蚍蜉撼树!更何况还有群狼环伺!
杂役区边缘,一株古树之巅。苏清雪月白的身影静静伫立,清冷的目光如同穿透空间,落在夜玄那间破旧的木屋上。她看到了王腾出关的威势,听到了那充满杀意的宣告,也感知到了王家收买高手的气息。然而,她的眼神依旧古井无波,如同万载寒潭,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仿佛夜玄的生死,与她定下的“前十之约”毫无关系,只是一场早已注定的、不值得投入任何关注的闹剧。
“啧啧,小娃娃,脸白得跟鬼似的,怕了?”一个带着浓郁酒气、含糊不清的声音,如同梦呓般在夜玄身后响起。
夜玄猛地回头。只见酒剑仙不知何时又斜倚在藏剑崖下那块青石上,破旧的酒葫芦抓在手里,醉眼朦胧地看着他,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嘲弄。
怕?
夜玄的心猛地一缩,随即一股混合着滔天恨意、不屈怒火和沉甸甸守护责任的惨烈情绪,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轰然爆发!怕?他怕的是灵儿无人庇护!怕的是血仇未报身先死!怕的是辜负了石昊的信任和萧炎那渺茫的希望!
“怕?”夜玄的声音嘶哑,却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直视酒剑仙,“我这条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怕字怎么写,我忘了!”
话音未落,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如同扑火的飞蛾,拖着沉重麻木的身躯,一步步,再次走向那面承载了无数剑痕、弥漫着古老战意与死亡气息的藏剑崖!
压力,已至顶点!
退路,尽数断绝!
唯有一剑!向死而生!
藏剑崖下,寒风呜咽,如同亡魂的哭泣。夜玄盘膝坐在冰冷的岩石上,面对那面布满沧桑剑痕的暗沉崖壁。他不再试图运转《九转玄天诀》吸收稀薄的灵气,那杯水车薪。他将所有的心神、意志、灵魂,尽数沉入眼前的剑痕,沉入识海中玄天鉴的推演,沉入酒剑仙那晦涩难懂的口诀!
“风非风,雷非雷…心之所至,万象皆可为锋…”
“九为数之极,转者…”
玄天鉴【蕴】字光华前所未有的炽烈!冰冷的推演之力如同无形的刻刀,疯狂解析着崖壁上每一道剑痕残留的“意”与“势”。恨意!王家灭门之仇,步步紧逼的杀机!守护!灵儿纯真的笑颜,石昊染血的背影!不屈!冰毒焚身之痛,生机流逝之危!种种情绪,如同炽热的岩浆,在心魂深处疯狂翻涌、淬炼!
他并指如剑,在虚空中极其缓慢地划动。不再是模仿招式,不再是追求形似。指尖牵引的,是心魂中那抹被恨与守护点燃的、惨烈决绝的剑意雏形!是玄天鉴推演出的、直指本源的轨迹!更是对酒剑仙口诀中那“万象皆可为锋”的懵懂感悟!
初时,意念中的锋芒微弱飘忽,难以凝聚。体内双毒在心神剧烈消耗下蠢蠢欲动,冰心丹的裂纹似乎又加深了一丝,寒气与灼痛如同毒蛇噬咬。
但他不管不顾!
王腾玄脉五重的威压如同悬顶之剑!
苏清雪冰冷的漠视如同万载寒冰!
酒剑仙的嘲弄如同烈火烹油!
“不够!还不够!”夜玄在心中咆哮!他将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压力、所有的绝望与希望,尽数化作燃料,投入心魂的熔炉,疯狂淬炼那抹剑意!
一遍!两遍!十遍!百遍!
指尖划破空气,带起微弱的气流,隐隐有风雷之声相随,却又转瞬即逝。
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鬓角的灰白疯狂蔓延,嘴角不断溢出带着冰晶的黑血,身体因剧痛和透支而剧烈颤抖,仿佛随时会倒下、碎裂!
识海中,玄天鉴镜面光芒明灭不定,【蕴】字的推演也达到了极限,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就在心神即将彻底枯竭、意志濒临崩溃的边缘!
嗡——!
一道极其微弱、却带着古老苍茫、仿佛跨越时空而来的战意,骤然从崖壁深处某道不起眼的剑痕中逸散而出!这道战意,充满了不屈的呐喊、对守护的执着、以及玉石俱焚的惨烈!它仿佛感应到了夜玄心魂中那同源的悲愤与守护之意,如同沉睡的星火被点燃,发出了微弱的共鸣!
就是此刻!
夜玄濒临溃散的心神如同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玄天鉴【蕴】字光华骤然稳定!酒剑仙口诀中“心之所至,万象皆可为锋”的玄奥,在生死压力与这道共鸣剑意的触动下,豁然开朗!
心之所至,意之所向!守护之念,即为最锋锐之剑!悲愤之火,即为最爆裂之雷!何须拘泥于风雷之形?!
“凝——!!!”
夜玄发出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嘶吼!他并指如剑,不再追求轨迹,不再模仿形态!心念所至,指尖那抹淡灰色的锋芒骤然内敛、凝聚!不再是吞吐的气流,而是化作一颗米粒大小、却凝练到极致、如同混沌星辰般缓缓旋转的灰色光点!光点核心,一点微不可察的血色锋芒,如同凝固的复仇之火,静静燃烧!
剑意种子!成!
一股难以言喻的锋锐、惨烈、守护的意志,以夜玄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虽微弱,却带着洞穿灵魂的穿透力!崖壁上那道共鸣的古老剑意,仿佛受到吸引,化作一缕微不可察的流光,悄然融入那颗新生的灰色剑种之中!
轰!
夜玄身体剧震!仿佛灵魂被撕裂又重组!一股前所未有的、源自精神层面的强大力量感充斥心间!但同时,凝聚剑种带来的恐怖消耗,如同抽干了他最后一丝生机!体内被强行压制的双毒彻底爆发!蚀骨阴煞的冰寒瞬间冻结半边身体,透骨钉的灼毒在另一边疯狂肆虐!冰心丹的冰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纹如同蛛网般疯狂蔓延,几乎要彻底崩碎!
“噗——!”夜玄猛地喷出一大口粘稠的、半冰半火的黑血,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向后重重倒去,意识瞬间沉入无边的黑暗与剧痛之中。
“夜兄弟!”一直守在不远处、心焦如焚的石昊,如同疯虎般扑了过来。
藏剑崖沉默伫立,崖壁上那道被引动共鸣的剑痕,似乎比之前更加黯淡了一分。
夜玄倒在冰冷的岩石上,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鬓角灰白如霜。
但在他识海深处,一颗米粒大小、混沌星辰般的灰色剑种,正缓缓旋转,核心一点血色锋芒,如同不灭的星火,静静燃烧。
剑意种子,已然萌芽。
然而,冰心丹的壁垒,已然薄如蝉翼。
双毒的反噬,如同挣脱牢笼的凶兽。
时间,只剩下最后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