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碎片在掌心划出细密血痕，广播里机械音的尾调还在走廊里回荡。顾清明的身影越来越近，他校服袖口露出的皮肤光洁如初，根本没有记忆中那些可怖的机械纹路。我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背撞上冰凉的储物柜，金属柜门发出沉闷的嗡鸣。
“你怎么了？”他在三步外停下，琥珀色瞳孔映着窗外的阳光，清澈得像镜湖的水。我死死盯着他后颈，那里连道伤疤都没有，可记忆里幽蓝的液体还在灼烧我的视网膜。
口袋里的紫色晶体突然发烫，烫得我几乎要松手。顾清明的目光落在我掌心的血迹上，眉头轻蹙：“受伤了？”他伸手的瞬间，我条件反射地举起竹笛——笛身竟完好无损，竹节处还缠着我亲手系的红绳，与记忆中融化的黑笛判若两物。
远处传来上课铃响，学生们的脚步声纷至沓来。顾清明身后的走廊渐渐被人群填满，可那些擦肩而过的面孔都模糊不清，像是被橡皮擦抹过的素描。我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皮肤下跳动的脉搏清晰可辨，不似克隆体那般冰冷僵硬。
“镜渊计划......”我压低声音，却被淹没在喧闹里。顾清明露出困惑的神情，正要开口，头顶的灯管突然炸裂。尖锐的玻璃碴倾泻而下，他将我护在怀里的动作快得惊人，手臂被划出长长的血口。
血腥味混着焦糊味涌进鼻腔，混乱中我瞥见他耳后闪过一道银色反光。人群发出惊恐的尖叫，可当我再抬头，顾清明的耳垂上只有颗普通的银色耳钉。“先去医务室。”他按住伤口，指尖沾着的血却在接触空气的瞬间变成诡异的紫色。
我们跌跌撞撞跑下楼梯时，二楼的窗户突然全部爆裂。无数齿轮从玻璃残渣中升起，在空中拼凑出巨大的表盘，秒针每走一格，地面就裂开细小的缝隙。顾清明拽着我冲进消防通道，转角处的应急灯明明灭灭，照亮墙上密密麻麻的粉笔字：“别相信任何人！”
字迹未干，还在往下滴落蓝色墨水。顾清明的脚步顿了顿，我趁机扯开他的衣领。锁骨下方的皮肤光洁如新，根本没有机械接口的痕迹，可当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背，血管竟在皮肤下泛着紫光，蜿蜒成齿轮的形状。
“惊蛰？”他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我后退撞上铁门，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转头望去，成百上千只机械蜘蛛从通风口爬出，复眼闪烁着幽蓝的光。顾清明立刻将我护在身后，从口袋里掏出枚银色徽章——正是镜湖中学的校徽，边缘却刻着与深渊齿轮相同的纹路。
徽章在他掌心展开成盾牌，机械蜘蛛扑上来的瞬间，我听见骨骼碎裂的脆响。顾清明的肩膀被撕开道大口子，露出的不是血肉，而是泛着冷光的金属骨架。“快走！”他的声音变得沙哑，瞳孔里再次涌出数据流，“去顶楼天文台！”
我转身狂奔，楼梯间的墙壁开始扭曲变形，瓷砖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眼睛。每双眼睛都在流泪，泪水汇成溪流，在台阶上凝结成紫色晶体。身后传来顾清明与机械蜘蛛搏斗的声响，夹杂着齿轮咬合的刺耳轰鸣。当我终于推开天文台的铁门，迎面撞上的却是本该死去的阿依。
她穿着整洁的校服，黑笛别在腰间，仿佛我们还停留在镜湖中学的音乐课上。“你终于来了。”她微笑着伸出手，腕间却没有那些注射留下的针孔，“该做个了断了。”
我握紧竹笛，却发现笛身开始吸收我掌心的血。阿依身后的天文望远镜突然转动，镜筒里射出紫色激光，将她的身影切成两半。更可怕的是，两半身体没有流血，而是化作数据流消散在空中，取而代之的是无数个一模一样的阿依，从四面八方将我包围。
“你看到的，不过是想让你看到的。”每个阿依都在说话，声音重叠成令人毛骨悚然的和声。我跌坐在地，后背撞上冰凉的金属支架。望远镜的镜片突然全部碎裂，千万片玻璃中倒映出不同的场景：实验室里父亲调试机器的背影、林老师在齿轮间诡笑的脸、还有无数个被锁链束缚的我。
最深处的碎片里，那个神秘人终于转过身。他穿着镜湖中学的校服，胸口别着与顾清明相同的徽章，可面容却与我有七分相似。当他举起手中的公式纸，整座天文台开始坍塌，无数齿轮从天花板坠落，将地面切割成巨大的棋盘。
“游戏重新开始。”神秘人的声音混在齿轮的嗡鸣里，我突然被一股力量拽进望远镜的镜筒。失重感席卷全身，紫色光芒刺得我睁不开眼。再次落地时，我站在镜湖中学的校门口，电子屏显示的日期是三个月前——正是我在旧书市捡到那本日记的前一天。
顾清明倚在梧桐树下，手中转着银色徽章，看到我时露出熟悉的笑容：“要一起去探险吗？”他的声音和记忆中重合，可这次我注意到他脚下的影子，边缘泛着齿轮状的虚影。镜湖的水面突然沸腾，无数紫色晶体从湖心升起，拼凑出林老师巨大的脸。
“欢迎来到镜像世界，容器07。”他的声音震得我耳膜生疼，“这里的每一次重启，都是对你的考验。”湖底传来锁链断裂的声响，我低头看着掌心的晶体，发现上面浮现出新的纹路——那是顾清明后颈机械接口的完整图案。
顾清明的手突然搭上我的肩，体温透过校服传来：“小心。”他的声音低得只有我能听见，瞳孔里快速闪过一行数据流，“这次换我来当诱饵。”镜湖掀起滔天巨浪，无数机械手臂从水中伸出，而在浪尖上，我看见另一个自己正吹奏着黑笛，嘴角挂着和记忆中如出一辙的诡异微笑。
教学楼的方向传来爆炸，火光照亮半边天空。顾清明将徽章塞进我掌心，转身时我瞥见他后颈裂开道细缝，幽蓝的液体缓缓渗出：“去图书馆地下三层，那里藏着......”话未说完，他的身体被紫色光芒吞噬，化作数据流消散在风中，只留下还带着体温的徽章，边缘的齿轮纹路正在缓慢转动。
我握紧徽章冲进火海，走廊里的所有镜子都映出不同版本的自己。有的戴着机械义眼，有的浑身缠满锁链，还有的正在将紫色晶体嵌入心脏。最角落的镜子突然伸出一只手，拽着我跌进黑暗。再次起身时，我置身于堆满实验报告的房间，父亲正在操作台前忙碌，而他面前的屏幕上，是我从小到大的脑电波扫描图。
“你终于来了。”他头也不回，机械义眼闪烁着红光，“该完成最后的融合了。”我后退半步，却撞上冰冷的玻璃柜。里面浸泡着数十个紫色晶体，每个晶体里都封印着不同年龄的我，最小的那个只有七岁，脸上挂着天真的笑容。
实验室的门突然被撞开，浑身浴血的顾清明冲进来，他的机械义肢正在过载，冒着刺鼻的浓烟：“带她走！”他对着身后大喊，阿依的身影出现在火光中，这次她手中的黑笛正在吸收火焰，化作流淌的液态金属。
父亲按下红色按钮，地面裂开巨大的缝隙。顾清明将我推进阿依怀里，自己却坠入深渊。坠落的瞬间，他抛来枚芯片，上面刻着镜湖中学的校徽，背面密密麻麻的公式正在发光——那是能破解深渊核心的密钥。
“记住，别相信任何实体！”他的声音被齿轮的轰鸣淹没。阿依拽着我狂奔，实验室开始崩塌，墙壁上浮现出巨大的全息投影：林老师站在齿轮中央，身边环绕着无数个克隆体，而在齿轮核心，深渊之主形态的“我”正在苏醒，这次她的身体由数据流组成，每道数据都在重复播放我从小到大的记忆。
我们逃到操场时，天空中出现巨大的时钟，分针每走一格，地面就多一道裂痕。阿依将黑笛递给我，笛身传来熟悉的温度：“用你的血激活它，这是唯一能打破循环的钥匙。”她的瞳孔开始数据化，身体逐渐变得透明，“其实从第一次镜湖探险开始，我们就被困在这个世界了......”
我咬破指尖，鲜血滴在笛身的瞬间，黑笛发出震耳欲聋的长鸣。音波撞上巨大的时钟，时针开始逆向旋转。操场的地面裂开，露出深埋地下的镜渊核心——那里悬浮着无数个水晶球，每个球里都囚禁着不同时空的我，而在最中央，紫色晶体正在吸收所有能量，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
“容器07，欢迎回家。”林老师的声音从旋涡深处传来，无数齿轮组成的触手将我缠住。千钧一发之际，顾清明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看芯片背面！”我急忙翻转芯片，那些发光的公式突然组成新的图案——竟是镜湖中学的三维地图，而在地下室的位置，有个用深渊符文标注的密室。
黑笛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我找准时机将笛身插入齿轮缝隙。剧烈的震动中，时空开始扭曲，镜渊核心出现裂缝。我趁机跃进裂缝，落地时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布满蛛网的教室。黑板上写着未擦净的数学公式，而在讲台抽屉里，静静躺着那本改变一切的日记——这次，封面上的烫金字变成了“深渊密钥使用手册”。
翻开第一页，泛黄的纸上只有用血写的一行字：“当你看到这本日记时，已经失败了99次。”窗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我迅速将日记塞进书包。顾清明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手中把玩着银色徽章，可这次，徽章的齿轮纹路正在逆向转动。
“找到你了。”他微笑着走近，瞳孔里数据流疯狂闪烁，“这次，该由你来解开最后的谜题了。”教室的吊灯突然炸裂，黑暗中我听见齿轮咬合的声音，还有无数个自己在不同时空的尖叫。当光明再次降临，顾清明的脸已经贴近我的耳畔，轻声说出的话让血液瞬间凝固：“小心，这次的背叛者，是你自己。”
镜湖的方向传来惊天动地的轰鸣，紫色光芒照亮整个天空。我握紧书包里的日记，指尖触到夹层里那枚神秘芯片。而在不远处的镜湖水面，无数个倒影正在浮现，每个倒影都穿着不同款式的校服，却有着相同的面容——那是跨越时空的我，正在不同的镜像世界里，重复着这场永无止境的游戏。
我猛地后退，后背重重撞上讲台。顾清明脸上的笑容僵住，瞳孔里的数据流突然紊乱成雪花点。书包里的日记开始发烫，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烫金封面扭曲变形的纹路——那纹路正与深渊核心的漩涡如出一辙。
“你在害怕什么？”他举起徽章，银色表面映出我扭曲的倒影。窗外的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换，白昼与黑夜交替，月亮的阴晴圆缺在十秒内循环三次，最终定格在血月当空的诡异景象。镜湖的水面沸腾着翻涌紫色泡沫，隐约传来千万人同时尖叫的声浪。
我颤抖着掏出芯片，背面的深渊符文突然发出蓝光。顾清明的机械义肢不知何时已伸出，指尖变成尖锐的钻头，正对准我的心脏。“你以为找到密钥就能打破循环？”他的声音混着齿轮摩擦的声响，“从你第一次触碰紫色晶体开始，所有的反抗都是既定程序。”
教室的墙壁开始融化，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显示屏。每个屏幕都播放着不同的记忆片段：七岁的我在镜湖底捡起晶体时，湖底深处有双紫色眼睛闪过；实验室里父亲调试机器时，背后站着戴着兜帽的神秘人；甚至今早顾清明朝我微笑时，他的影子里藏着无数正在组装的齿轮。
“这是第100次重置。”林老师的全息投影突然出现在教室中央，他的白大褂上沾满发光的紫色液体，“容器07，你每次都在这个节点觉醒，但每次都逃不出我们的计算。”他身后的屏幕亮起，上面罗列着99次失败的记录，最新一条写着“b-799号预案启动，失败率100%”。
黑笛突然从书包里飞出，悬浮在我面前。笛身的红绳自动解开，缠绕在我的手腕上。阿依的声音从黑笛中传来，带着电流杂音：“惊蛰，去顶楼钟楼！那里藏着对抗深渊的真正武器......”话未说完，黑笛被一道紫色激光击碎，化作数据流消散在空中。
顾清明的钻头已经逼近，我突然将芯片按在他胸口。蓝光爆闪的瞬间，他的机械义肢停止动作，瞳孔里浮现出陌生的记忆画面：一个实验室里，少年顾清明被绑在手术台上，林老师将紫色晶体植入他的心脏，同时冷笑：“改造完成，该去引诱容器07了。”
“这不可能......”他踉跄后退，机械义肢开始崩解。我趁机冲向教室门口，却发现整个走廊都变成了镜面。每个镜面里都有个不同状态的顾清明，有的浑身缠满锁链，有的正在与深渊之主融合，还有的——正举着枪对准我的后脑勺。
镜湖的方向传来剧烈震动，整栋教学楼开始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