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建木那嫩绿而坚韧的根须,毫无阻碍地刺穿蠕动的青铜菌丝,深深扎入周骁被混沌深度污染的肿胀躯体时——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呃……啊——!!!”
周骁爆发出的咆哮,不再是纯粹的饕餮兽吼或混沌的混乱意念。那是两种极致痛苦叠加撕裂灵魂的哀鸣!
一种痛苦,源自建木根须的“秩序扎根”。那感觉如同冰冷的秩序烙铁狠狠烫进他每一寸被混沌和饕餮菌丝占据的神经末梢。秩序与体内的混乱污染剧烈冲突、湮灭,如同在血肉筋骨中点燃了无形的净化之焰,带来的是要将灵魂都焚烧殆尽的剧痛!他仅存的半张人脸扭曲变形,眼中红光疯狂闪烁,尽是难以言喻的痛苦与挣扎。
另一种痛苦,则来自混沌意志的狂怒反噬!一枚伪瞳被彻底湮灭,如同被斩断了一条核心肢体!建木居然在它精心炮制、意图彻底吞噬同化的“完美容器”上扎根,这更是一种无法容忍的亵渎和背叛!剩余八枚伪瞳瞬间锁定了周骁,猩红的光芒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无视空间距离,狠狠刺入周骁的每一寸意识、每一个细胞!混沌要将这个“失控的容器”连同那该死的建木嫩芽一同碾碎!
双重痛苦的夹击下,周骁那庞大的青铜化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反复捶打,剧烈地抽搐、痉挛、变形。他身上那些妖异的青铜花朵疯狂地明灭闪烁,瞬间枯萎又瞬间绽放,每一次变化都伴随着能量的狂暴逸散和血肉骨骼碎裂的闷响。
“周骁!”胡宇轩目眦欲裂,想要冲上去,却被混沌伪瞳因剧痛而更加狂暴无章的能量乱流死死挡住。锁龙脊的光芒在湮灭一枚伪瞳后也黯淡了许多,此刻只能勉强护住他和意识模糊的阿桑。
就在这死亡风暴的核心,在双重痛苦的极致折磨中,周骁那疯狂闪烁的猩红眼眸深处,一丝几乎被淹没的清明——如同狂风暴雨中最后一缕微弱的烛火——竟顽强地挣扎了出来!
这缕清明,不再是混沌的混乱,不再是饕餮的暴虐,而是属于“周骁”这个人格最后的碎片!是郑教授临终的嘱托,是老刀背叛的愤怒,是对阿桑的愧疚,是对胡宇轩这个“队长”潜意识里的信任……是他在变异深渊中苦苦挣扎、未曾彻底熄灭的“人性”火种!
“嗬……嗬……”粘稠的血沫夹杂着青铜色的碎屑从他口中涌出,他的目光艰难地越过狂暴的混沌能量,落在了胡宇轩手中的锁龙脊上。
下一刻,一个决绝的意念强行冲破了混沌的干扰,如同濒死野兽的最后低吼,直接在胡宇轩脑中炸响:
“……队长……”
“……斩……”
“……它……在我……里面……生长……”
“……疼……得……受不了了……”
“……让我……解脱!!!”
这意念破碎不堪,夹杂着无尽的痛苦和一丝哀求,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胡宇轩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瞬间明白了周骁的意思!建木正在周骁体内疯狂扎根生长,与混沌污染激烈对抗,这个过程本身对周骁而言就是炼狱般的酷刑!而混沌的暴怒反噬更是雪上加霜!周骁清醒地认识到,自己这具被深度污染、濒临崩溃的躯体,不仅无法成为建木的理想土壤,反而可能成为束缚建木成长、甚至最终被混沌彻底吞噬的枷锁!他在用最后残存的意志,请求胡宇轩……亲手终结这一切!用锁龙脊的秩序之力,斩断他这痛苦扭曲的生命,同时为建木最终的爆发扫清障碍!
牺牲!他要以自身的彻底湮灭,为秩序之种的爆发点燃最后的薪火!
“……”胡宇轩握刀的手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指缝间渗出鲜血。他没有犹豫的时间!混沌的暴怒反噬正在加剧,周骁痛苦的意念如同尖刀刺入他的灵魂!
“兄弟……走好!!”
胡宇轩猛地抬头,眼中再无半分迷茫,只有冰冷的决绝和燃烧的悲痛!他不再试图攻击外围的伪瞳,而是将锁龙脊残余的所有秩序之力——连同他沸腾的龙脉之力、所有的意志——毫无保留地灌注于刀锋!
目标只有一个——周骁!
更准确地说,是周骁体内那株正在痛苦挣扎、与混沌污染激烈对抗的建木胚芽所在的核心节点!
“吼!!!”混沌意识到了胡宇轩的意图,剩余伪瞳爆发出歇斯底里的能量洪流,企图阻拦这致命的一击!八道毁灭性的光柱交织着轰向胡宇轩!
“宇轩哥!!!”几乎在同时,意识模糊的阿桑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她涣散的重瞳瞬间收缩,那黯淡的衔尾蛇图腾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一股源自血脉深处、带着无尽悲怆与守护意志的力量,不顾一切地注入她掌中!虽然她无法直接攻击混沌,但这股力量却奇迹般地干扰了伪瞳锁定胡宇轩的瞬间精度!
就是这毫厘之差!
炽白的刀光,并非斩向周骁的头颅或心脏,而是化作一道比闪电更纯粹、更凝聚的纤细光丝,精准无比地刺入周骁胸前那片建木根须最密集、能量冲突最剧烈的区域!那里,建木的秩序核心与混沌污染正在进行着最惨烈的拉锯战!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声仿佛叹息般的轻响。
锁龙脊的锋芒,在刺入的瞬间,便与周骁体内那株疯狂汲取他血肉灵魂、艰难对抗混沌的建木胚芽产生了最本源的共鸣!秩序的光芒从内部爆发!
“噗——”
周骁肿胀的身躯猛地一僵。
紧接着,在胡宇轩、阿桑和混沌意志的共同注视下,周骁的身体,从被锁龙脊刺入的那个点开始,无声地崩解。
那不是爆炸的粉碎,而是一种奇异的、如同风化般的光解。青铜色的皮肤、蠕动的菌丝、肿胀的血肉……如同被投入烈阳的冰雪,迅速地化作点点散发着微光的青铜色尘埃,向着四面八方飘散。
他仅存的那半张人脸,在光解的过程中,那猩红暴虐的光芒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他看着胡宇轩,扭曲的嘴角似乎极其艰难地、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仿佛一个解脱的微笑。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那微动的口型,分明是无声的两个字:
“……谢……谢……”
最后一个意念碎片飘散,随之而来的是他体内那株被锁龙脊锋芒引燃的建木胚芽的彻底爆发!
“轰——!!!”
不再是微弱的嫩芽!在周骁生命能量和混乱污染被秩序锋芒瞬间转化的那一刻,建木种子积蓄的所有潜能被完全点燃!一株完全由璀璨秩序白光构成的、虽稚嫩却蕴含着无尽生机的神木虚影,以周骁消失的位置为核心,轰然拔地而起!
这株光之神木的根须,贪婪地吸收着周围空间中飘散的、由周骁躯体所化的、蕴含着秩序与混沌双重特质的青铜光尘!它的枝叶疯狂舒展,扫荡着狂暴的混沌洪流!它所散发出的纯净秩序之力,比之前阿桑支撑时强大了何止百倍!瞬间在狂暴的混沌漩涡中心,强行撑开了一片稳固而充满生机的秩序净土!
薪尽火传!周骁以自身为柴薪,点燃了秩序之火的真正燎原之势!
阿桑看着那株在混沌中心傲然挺立的光之神木,泪水无声地滑落。她清晰地感觉到,建木核心烙印下的印记里,除了古老秩序的低语,还融入了一份沉重而温暖的意志碎片——属于周骁最后的守护与解脱!
“嗷——!!!”混沌意志发出了震碎虚空的咆哮!这咆哮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愤怒、痛苦……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被蝼蚁重创后的惊悸!它失去了一个重要的痛觉神经(伪瞳),更失去了一个精心打造的容器,反而助燃了秩序的火焰!
剩余的八枚伪瞳疯狂闪烁,混沌能量变得更加混乱无章,充满了毁灭一切的歇斯底里。它狂暴地冲击着建木撑起的秩序领域,试图将其扼杀在摇篮之中!
胡宇轩单膝跪地,锁龙脊深深插入地面支撑着他。斩杀周骁那一刀,耗尽了他几乎全部的心力。他看着那株在风暴中摇曳却无比坚韧的白光神木,看着飘散在空中的点点青铜光尘,一种冰冷的疲惫和沉重的责任感同时压在他的肩上。
他缓缓抬起左手。刚才那一刀,锁龙脊的锋芒在贯穿周骁躯体、引燃建木时,也沾染上了周骁体内散逸的、被建木部分净化的混沌污染和饕餮菌丝特性。此刻,刀柄之上的锁龙脊本体,那些古朴的龙鳞纹路边缘,竟悄然浮现出一圈细密的、如同青铜锈蚀般的暗金纹路,散发出一种既神圣又诡异的锋芒。
阿桑挣扎着爬到他身边,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她的重瞳死死盯着混沌深处那八枚暴走的伪瞳,声音带着哭腔却又无比坚定:
“宇轩哥……周骁哥用命换来的机会……我们不能浪费!混沌……它在害怕!它的‘痛觉神经’……还有八枚!”
胡宇轩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内心的风暴。他反手握住阿桑冰冷的手,重新握紧了那柄悄然变化的锁龙脊,冰冷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刀刃,锁定暴走的混沌核心:
“我知道。它欠我们的……该还了。”
薪火已成,利刃染异。
新的战斗,在牺牲的灰烬与新生的光芒中,即将展开更加惨烈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