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向勇树收到医忍的传讯之后立刻赶到了医院,他望着半靠在床上,看起来精神还不错的少年笑了起来:“难为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醒的这样快。”
青年快走几步,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个茶杯倒满了水递给灿星:“忘了说了——好久不见,灿星。”
灿星已经从那名医忍口中得知了这些天一直是日向勇树在照顾他,此时有些羞赧地接过水杯:“感谢前辈这些天的照料。”
勇树作势要敲对方的额头,笑嗔:“跟我还客气什么!”
灿星有点不太适应这样亲昵的玩笑,赶紧垂下眼帘低头喝了口水,再抬起头时,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队长还在前线吗?”
他记得自己昏迷前询问过仓木队长情况如何,对方的回复是“没有大碍”,那想必是只有自己一人回了木叶吧?
日向勇树的笑容一滞,虽然立刻又恢复了原状,但一直盯着他脸上表情的灿星可没有错过。
少年心脏漏跳一拍,好不容易才从牙齿里挤出一句追问:“队长他…还好吗?”
是在他昏迷期间发生了什么意外吗?
是回程路上遇到敌人从而受伤了吗?
还是说队长他已经……
“你别多想,队长挺好的。”
万幸,青年及时开口终止了灿星的胡思乱想。
日向勇树安抚性地拍了拍少年紧抓着被子的手掌:“队长也回了村子,等你出院了就可以去看望他。”
“我现在就可以出院!”几乎没有多思考,少年就脱口而出。
房间里安静了一秒,日向勇树无奈地望着灿星依然苍白的脸颊:“还是再养养吧,你现在随便动两下都有可能会撕裂伤口,实在太危险了。”
灿星瞧了眼自己缠满绷带的胸口,也知道自己有些太心急了,便沉沉地垂着头没再作声。
青年便露出一个柔和的表情,探手揉了揉这个少年的头发:“过一周吧,到时候我带你去找队长。”
…
大概是因为有了牵挂,伤口的恢复速度都比以往要快了许多。
即使身为混血种的灿星本就恢复力远超常人,可是如今却更胜一筹,就连那位见多识广的医忍在例行检查时,看到伤口处新长出的皮肉时都惊了一下。
“怎么会这么快?”他抓耳挠腮地想不明白,开始翻找自己之前开出的外用药膏:“难道是我开出的药剂量太大了?”
灿星阻止了他:“是我自己体质的原因…我现在可以出院了吗?”
医忍有点为难,絮絮叨叨地试图打消少年这个胆大妄为的想法:“你这才刚开始长新肉,等到彻底修复好伤口还有好一阵呢,况且外面的肉长好了,里面也还要自己修复,再加上观察期,怎么说也要躺个半年吧?”
“太久了。”灿星断然拒绝,撑着身体从床上下来,在医忍面前站得笔直。
这简单的动作已让他面色惨白如纸,但固执的少年却还要尝试着走动几下。
医忍大惊,一把搀住少年的手臂:“别动了!”随后用脚勾来边上的椅子,让灿星坐下:“你疯了?外面在打仗,你急着养好伤回去送死吗?”
灿星仰头,他的目光不再如前几天那般温润善良,于战火中生死搏杀洗炼而出的铮铮寒意骤然绽放:“我的家人朋友都在战场。”
虽然这股寒意并不是对着医忍而发,但这可怜的男人依然被吓到连连后退数步。
血与火铸就的凛冽使他终于记起来,面前这个之前表现得乖顺有礼的孩子与其他同龄人并不同。
这可是拥有被诅咒一般的金瞳的,被称为灾厄之子的家伙啊。
“随、随你吧!”
嘴唇颤抖半天,医忍终于从嘴巴里蹦出这几个字眼,匆匆交代了几句就逃也似的离开病房。
灿星注视着医忍因为脚步匆匆甚至都没有关严实的房门,片刻后垂下眼睛,撑着椅子的扶手站了起来。
既然如此,那就去办理出院,然后回家吧。
至于联系日向前辈的事情——“通灵之术。”
少年咬破手指按在地上,突然出现的小翠身形模糊在漫开的白烟里。
“灿星大人嘶!”小蛇尾巴用力一个弹跳落到灿星的肩膀上,欢快的声音响起。
灿星抬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嘱托道:“帮我跟日向前辈说一声,下次不必来医院,直接到我家找我。”
传信本就是它最擅长之事,小翠立刻大声回应,接着悄然消失在房间里。
少年慢慢挪到医院前台,为自己办理了出院手续,随后面无表情地踩着许多人明里暗里的注视回到了家里。
他在战场上的个人物品早就比他先一步被摆在了玄关处,许久不见的小黑猫此刻正在扒拉着那堆东西,尖锐的爪子已经将布袋子扯开了许多破洞。
那张声名赫赫的面具正好从中漏了出来。
看它圆滚滚的肚子和活力十足的状态,这大半年肯定把自己养的很好。
少年看了一会还算满意,刚想招呼黑猫过来时却又一滞,恍然惊觉自己竟然从未给它起过名字。
“…小黑?”
对取名这种事情天生苦手的灿星一瞬间在心中转过许多字眼,最后却从嘴里吐出带有疑问的这两个字,连他自己叫出来的时候都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很显然,黑猫也并不觉得那是自己的名字,只是熟悉的声音使它从自己忙碌的破坏工作中分出一缕心神,金绿色的猫眼向着灿星的方向转了转。
下一刻,一声难听至极的叫声于玄关处炸响:“嗷嗷——”
灿星面不改色地接住了猛冲过来的黑猫,后背撞在大门上,拉扯到伤口发出一声闷哼,他皱着眉头苦笑起来,抬手轻柔地抚摸黑猫的脑袋:“轻点…”
“嗷!”
黑猫不管不顾地用脑袋顶着少年的胸腹,口中不断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厉嚎。
灿星怀抱着黑猫坐到沙发上,赶紧将这不安分的家伙放下。
再让它这样折腾下去,恐怕就要真的伤口开裂再次回去医院了。
黑猫终于闹腾完了,乖巧地将脑袋搭在少年的大腿上,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甩动,眯起眼睛安静地打起了呼噜。
熟悉的空气里,少年终于放松地耷拉下肩膀,将整个身体都瘫在沙发上,抬起一条胳膊遮在眼前,很快就再次睡着了。
…
且不论日向勇树第二天是如何把灿星骂了一顿的,总之一周过去之后,他确实信守承诺地带着对方去拜访了藤木晃。
藤木晃早就提前收到了青年的消息,正在厨房里忙活着,给二人开门时还围着围裙:“哟,来啦?随便坐!”
他丢下还站在玄关的二人就噔噔噔跑回厨房,原地只留下最后一句洪亮的话语:“都别跟老子客气啊!”
日向勇树尴尬一笑,拉着灿星走进屋里:“队长一直都是这样的……咱们自己坐吧,你喝茶吗,我给你倒。”
灿星简单环顾了一下藤木晃的家,很轻易就看见了摆在最鲜明位置的一张照片。
准确地说,是一张遗像。
由于它的周围摆着众多属于同一人的彩色照片和大把大把的新鲜花朵,所以灿星第一眼才没有分辨得出那是遗像。
相片中是一名女子,一头飞扬的短发,俏皮的发尾向四面八方伸展着,眉毛上挑,眼尾也上挑,配合那抹灿烂的笑容,即使只有黑白两色也能看出其人原本是个多么热烈的女性。
事实上从其他的彩色照片中也能看出,这确实是一名如同夏花一般烂漫的美丽女子。
无需询问灿星便能猜到,这大约就是藤木晃那位早逝的妻子——雪鹤吧。
把最后一盘菜摆在饭桌上,男人叉着腰看着自己烹饪出来的美味佳肴,得意地冲着自己的老部下们扬起下巴:“能吃到老子亲手下厨做的饭菜,你们可是有福了!”
日向勇树笑着为男人拉开椅子:“是是是,大厨队长请坐吧。”
男人哼了一声,傲然坐下。
三人分坐两边,男人握着筷子双手合掌,声音前所未有的柔和:“那我就开动了,雪鹤。”
老实说,藤木晃做的饭菜算不上十分美味,只是简单的家常菜罢了,但是在场的三人都吃的十分用心,仔仔细细地全部吃完之后,灿星吐出一口气,冲着队长诚恳道谢:“多谢款待。”
日向勇树被藤木晃指挥去洗碗,酒足饭饱的男人一屁股坐到少年的身边,找了根牙签翘起二郎腿开始剔牙:“伤势好点了吗?”
灿星点头:“好多了。”
男人剔牙的动作一顿,扭头瞥了眼少年的脸颊,嗤了一声:“你这小子一直这样,什么事问到你这里只有没事、挺好、可以、没问题这种回答,就不能像个小孩一样偶尔撒撒娇,说一句我好痛哦队长快来抱抱我这种话?”
灿星被他这话震得瞪大眼睛,苍白的面色被腾起的红霞所掩盖,他猝然转移目光,假装没听清一般反问:“…什么?”
“哼!”男人又哼了一声,将牙签远远投进垃圾桶里:“好不容易回一趟木叶,好好休养着吧,这次实在太凶险了。”
“我们什么时候能回战场?”灿星的心思却并不在木叶,急切地问起下一次出发的行程。
藤木晃换了个坐姿,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啊,大概半年后吧…”
少年怔住:“需要这么久?”
“毕竟要带你的那个家伙现在还在战场上,得等他回来述职之后再带你回去。”
“带我的,家伙?这是什么意思?”少年脸上代表羞涩的红晕褪去,苍白重又浮了上来。
藤木晃摊了摊手,懒散又仿佛毫不在意般换了条腿翘起:“啊,因为老子退休了。”
“?”
他毫不意外灿星投来疑惑惊诧的视线,慢条斯理地回答:“我已经老了,身体不足以支撑我继续战斗了,甚至强行再战的话只能成为你们的拖累…你现在成为了一个可靠且强大的忍者,战场直觉比我更加敏锐,从不迟疑自己做下的决定。你变得非常出色,不需要我再为你领路了…上次的任务结束,想必砂隐战场会平静好一阵子了吧,短暂的和平也足够称之为和平了…”
男人转过头,目光钉在那张硕大的黑白照片上:“是啊,累赘的我死在战场上的话,她一定会不开心的。”
“不是的!”少年激动地站起想要反驳,却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而面露痛苦之色,捂住胸口俯下身发出连续的咳嗽声,想说的话都被堵在了嘴里。
日向勇树从厨房里冲出来扶住灿星,恼怒地瞪了眼满脸无措的藤木晃,赶紧轻拍少年的后背为他顺气:“别激动,慢一点,是伤口疼吗?”
灿星重重喘了几口气,抬起头直视着男人:“您绝不是累赘!”
“哈哈哈哈哈!”
藤木晃发出一声开心至极的朗笑:“得到你这样的评价我非常开心,不过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不必多说了……不是所有人都适合留在战场的,灿星,你要知道,对现在的我来说,不去战场也是好事。”
他站起来,缓缓扯开自己左侧的衣襟。
他的左胸近肋骨处有着一道狰狞的伤疤,伤疤附近的肌肉仿佛漩涡一样扭转着,看得出深处的骨头有些都因此变了形。
男人没有多说,很快就穿好衣服:“好了,不说这些了,喝什么茶我去倒!”
他站起来进了厨房,日向勇树扶着灿星坐下,也紧跟着男人走了过去:“我刚才拿了桌上的那包茶叶……”
他们的交谈声伴随着厨房门的关闭而阻断。
少年僵硬地坐着,眼珠木然地盯着面前的茶几。
是啊,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留在战场,渴望与他人厮杀的。
不再作为忍者的日向勇树,反而比从前更加活泼自信了。
那么队长也会是如此。
他幡然醒悟过来——是他自己变了,明明身边人都在渴望着和平,他怎么会觉得,呆在战场是件好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