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玉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金色大字——
“准”。
好在颜如玉不像是白拂雪那般没见识,早习惯合欢铃突然在人眼前的弹幕袭击。
眨眼,金字再次于颜如玉眼前变幻,写作——“予青霜”。
那金色字体向内压缩成一个圆球,倏而金色渐淡,转眼已变作一朵小巧的淡粉色山樱花,徐徐向下飘落数寸。
颜如玉如有感应般地伸出一只手掌,接住这朵看似脆弱的小花。
无需多言,颜如玉已会意地冲合欢铃一颔首。
合欢铃自行从她掌间飘到一旁,颜如玉立即双手掐诀,只轻轻一拍掌。
千里之外,白拂雪面前突然出现那朵山樱花,另外还有两张悬浮在空,其上朱砂字迹光彩流动的符箓。
耳畔响起合欢宗主的解说,“花是合欢铃给青霜的,十馀年后,若青霜引动此花,合欢铃便能感应到,到时会来剑壑接你。符箓是移形换影符,你将其中一张找个安全隐秘的地方贴着,只要危险时催动另一张符箓,不论多远,都能让你瞬息转移到另一张符的位置。”
白拂雪眼光大亮,心道不然人家怎么是宗主呢?随手拿出来的符箓,可比徐供奉他们这些金丹的千里符高级多了!
就是可惜自己短时间回不到北芦城,要不放在北芦肯定安全。
何况人家都拿出这么好的东西了,白拂雪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
青霜在白拂雪丹田内一震,亦是惊讶,没想到合欢铃居然有给自己“礼物”!
虽然对于合欢铃而言,此物并非礼物,但青霜可不管!
它在合欢宗几百年光阴,合欢铃就没理会过它!
没想到,如今反倒跟着白拂雪,能蹭到合欢铃的东西!
哪怕青霜一眼就看出,那朵花只是合欢铃用法力凝结的,但青霜还是很高兴,立即接到自己剑身内的储物空间,仔细保管。
实际上青霜毕竟是柄仙剑,剑乃杀伐之器,在修真界中为数不多仙器之中,青霜的脾气自然算不得好!
但对于合欢铃,连青霜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总想要去亲近它?
人家都给东西了,虽然不多,且还有一样是青霜的。
可白拂雪不好再继续磨蹭,迅速离开封闭的石室,将一张符箓贴在他自认附近安全的地方。
当再次快步回到石室,白拂雪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迅速翻身躺进棺材。
厚重地棺材盖子在白拂雪躺平后,自动缓缓阖上。
随棺材盖子合拢,棺内空气逐渐变得稀薄,让白拂雪不得不努力放慢自己的呼吸。
眼前即刻被黑暗所覆盖,白拂雪从无这种经历,毕竟谁没事往棺材里躺?
一时之间,心跳难免有些剧烈,却只能强忍住想要起身离开的冲动。
片霎,石棺开始轻微震动,好在白拂雪早做好心理准备,猜测应当是合欢宗主施法送自己进入雪圣宗。
在短短几个呼吸后,棺材震动渐渐停止。
躺在石棺中的白拂雪本以为已经到了地方,正想着修真界能用灵力,速度就是快。
欲要起身,忽地不料棺材猛地一个下坠,使白拂雪始料未及!
偏偏石棺之内平滑至极,白拂雪的手掌,竟找不到任何能在棺中支撑身体的着力点,整个人被动地跟着石棺一道往下坠去!
正当白拂雪焦急间,那阵下坠又倏地减缓。
少息。
棺材盖子缓慢打开,隐隐有些微黯淡红光照进棺材,勉强能让白拂雪视物,与此同时,一股股血红色的血水正从外涌入。
伴随血水涌入,弥漫的腥气在棺材内逐渐浓重,让白拂雪几乎窒息。
他赶紧敛息闭气,在棺材中涌入越来越多的血水之前,像只灵巧的游鱼,从那道开启的缝隙中钻出去。
之后恍悟,为何棺材一直有下沉之感,原来外面是一片几乎看不到边界的血海。
血海似无尽头,幽深而广袤。
白拂雪向上游动时,粗粗瞥见,远处数条巨人那般粗重宏大的锁链,紧紧缠绕在一根漆黑无光的柱子,随那道柱子一齐往血海之上延伸。
这就是雪圣宗?
这应当是什么魔教吧!
血海之上,被一片巨大的黑色阴影覆盖,但阴影里又有些许暗红光芒闪动,显出几分波光粼粼的感觉。
白拂雪不敢在此地多停留,好在他水性不错,立即往上游。
然而此地水的阻力,要比起寻常地方大许多,白拂雪体力几乎是成倍的消耗。
这不还是最糟糕的,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出现一种难以言喻,仿佛被大石碾压般的钝痛感。
并随他体力的消耗速度,那股钝痛越来越强烈。
白拂雪可不想被淹死在这里,立即加快了上游的速度,但耳中突然响起合欢宗主的传音,只听她似乎心情不错,笑道:“哈哈,小子,你倒是好运道!雪圣宗还真是奢侈!别急着上去,此处乃妖血池,有伐筋洗髓的效果,对于炼气期有大好处,能在里面坚持多久就多久!”
白拂雪闻言,急忙与青霜确认了一番,得到青霜肯定的答复,于是减缓了上游的速度。
直到可能自己要体力不支时,白拂雪才将脑袋冒出水面,在换气的同时,顺手抹下脸上的水。
淋漓的血水顺着手掌不断滴落,但手掌仍干净如初。
白拂雪才明白,这妖血池至少并不全是血,听合欢宗主说此水有伐筋洗髓的功效,或者加了别的东西。
想想也是,人家雪圣宗跟合欢宗这种邪魔外道不一样,人家好歹是六大宗门之一。
若人家门内的弟子,一进来泡一下,出来就成了个血人,那多渗……
白拂雪视力恢复,借着暗红的微光,逐渐看清了眼前景象,却在心头再次升起强烈的疑惑——
“雪圣宗真的不是什么魔窟邪教?”
此刻白拂雪正身处在一个广大无边的溶洞之内,十丈开外,他的视线全被一颗硕大的蛇头占据。
与这条如山一般巨大的巨蛇相比,白拂雪在它的面前,简直渺小得如蝼蚁。
好在,它此刻蛇目紧闭,似乎是在睡觉,但鼻翼翕动时,总会在血海掀起一层波浪。
白拂雪注意到,这条蛇浑身绝大多数纯黑鳞片,亦刻有与石室内相仿的符文。
一道道巨型锁链正缠绕在它的身上,将它捆绑禁锢在此地,那一道道的锁链另一端,刺穿溶洞顶部,在锁链的附近倒悬了数之不清,大小不一的钟乳石,钟乳石尖不时有赤红的水珠,一滴滴,徐徐滴落入血海之中。
白拂雪才恍然,原来刚刚在水下看到的石柱,竟是这条蛇垂下的尾巴一部分。
“呀,果然是玄蛇呢!啧啧,我说呢,雪圣宗的燃血法怎能全无损伤?原来是将魂契刻在玄蛇身上,还能利用玄蛇之血炼成妖血池,来给门下弟子们洗筋伐髓,雪圣宗真是一蛇多吃,可真教奴家长见识!”
耳畔再次响起合欢宗主的声音,白拂雪只能听个半懂,等她感慨完,白拂雪没忘记自己的任务,问道:“宗主,你说得阵石在哪里?我要如何破坏?”
颜如玉笑道:“你仔细看,阵石便是玄蛇下颌处的那块石头,你直接用青霜劈开即可!小子别急,等一会儿听奴家的指挥,阵石共有三处,还要等另两个家伙准备好,一起动手!”
白拂雪只好应是,一边悄无声息地缓缓靠近那条巨蛇,即使白拂雪再三告诫自己冷静,但面对如此庞然大物,心跳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速度丝毫不减,他只能竭力屏息,生怕惊醒这只巨蛇,恐怕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的!
与此同时。
合欢宗主颜如玉收到天魔教那宁老鬼的传音,略微把落在白拂雪那处的视线收回。
咯咯笑着,向另一边的傀儡门主传音道:“榆木脑袋,宁老鬼那边都搞定了,您这边还在磨蹭什么?”
一面又向收敛气息,隐藏在侧的清秋真君道:“王大官人,什么时候动手?”
清秋真君言语淡漠,瞥了眼漂浮在颜如玉掌心的合欢铃,回道:“待你们打破雪圣宗的护山结界,本座自会动手。”
颜如玉娇滴滴地抱怨,“啊呀呀,王大官人可真会坐收渔翁之利呢,累活、脏活都叫奴家干了!”
清秋真君对颜如玉的抱怨目不斜视,仿佛不为所动,但却微不可察地瞥了眼身旁的女子。
幸而,心中略微庆幸,他与颜如玉二人传音入密,她听不到。
但清秋真君哪里会承认,仍强词夺理道:“护山阵只是前菜,本座说过追影弓交由本座来对付,自不会食言!”
颜如玉撇撇嘴,心头不屑,说得跟谁手上没个仙器似的?
颜如玉就不信,合欢铃虽鲜少出手,但以合欢铃的威能,未必不能拿下追影弓。
只是考虑到宁老鬼和榆木脑袋,比起他们这种真正靠杀人练功的魔道,让他们手头多得一件仙器,颜如玉宁愿让无双府拿到。
毕竟合欢宗各地都有生意,天下大乱对合欢宗不是什么好事。
无双府固然行事霸道,好歹算名门正派,起码只要自己实力足够,就能同他们讲规矩,做事尚有底线。
思索间,那头被颜如玉称作榆木脑袋的傀儡门主,公输机已传音给颜如玉,意简言赅地询问道:“好了,动手?”
颜如玉笑颜如花地伸出手指,一点正滴溜溜打转地合欢铃,拱手道:“如此,接下来要劳烦合欢前辈了。”
合欢铃没有说话,或给颜如玉眼前弹出字来。
“叮铃。”
它发出一声清脆的铃音,似是回应。
但自它铃音响起,一层层无形的涟漪似从它身上不断扩散。
那声本不大的清脆铃音,刹那仿佛直入天际,回荡在大地之上。
不论是此刻环绕雪圣宗四周,隐藏身形的清秋真君,亦或天魔教的教主宁无相、傀儡门门主公输机视线不约而同地被那枚小小的澄黄色铃铛所吸引。
“那就是合欢铃?”
清秋真君身旁一个姿容甚美的蓝衣女子望着那小铃铛,眼中精光暴涨,见清秋真君点头,眼波流转,含笑问道:“那是否此刻合欢宗正处空虚?”
清秋真君斜了她一眼,素知她们玄月门视合欢宗为仇敌,打破她的幻想,“你觉得颜如玉是傻的吗?她带出合欢铃,也把七杀阵带出来了?”
一听到七杀阵,蓝衣女子脸色一白,银牙紧咬,转而脸上又满是不甘之色。
少息,一双桃目含泪,她哀哀戚戚地靠在清秋真君肩膀上,埋怨道:“夫君明明答应绒绒,要灭了合欢宗,难道想食言吗?”
清秋真君不屑地冷笑一声,挑起她的下巴,眯眼问道:“姒圣女不是早就脱离玄月门了吗?”
姒绒眸子一闪,偏过头装作少女时的模样,嘟起嘴假装可爱地道:“就算如此,合欢宗可是抢走了绒绒的青霜剑!夫君,你说过替我讨回来的~”
清秋真君笑着凝望向天空中那枚小铃铛,眼神间闪过一丝不耐烦,却转瞬即逝,他笑得温柔,低声哄道:“本座答应过爱妾的话,自然不会食言,只是拿回青霜,如今时机未到,耐心等着吧。”
姒绒一听“爱妾”二字,脸上本明媚的笑容维持不住,登时僵硬,她眼中不觉露出狠厉不甘之色,但又极力收敛。
她微蹙起眉,暗暗一捏拳,心中发誓一定要摆脱这个遭人耻笑的身份!
颜如玉向清秋真君之处瞥了一眼,假装没借着合欢铃的威能,听到他们二人之间的对话,努力绷着面孔,控制自己别笑出声来。
奴家听不到,奴家什么也听不到!
“动手!”
随颜如玉的话音落下,天魔教宁无相、傀儡门公输机二人见颜如玉把自家仙器都请出来,自然不敢再藏私。
宁无相掌间现出一柄血色长刀,公输机抛出一尊,手持巨剑的青铜巨人,同时对着那层貌似薄弱的绿色结界劈去!
而在雪圣宗地下的血海之中,白拂雪收到颜如玉的指令,青霜从他的丹田内跃出,主动落进他的手中。
一声清唳地剑啸在溶洞内回响不绝,同时裹挟着无尽寒霜,立即将那颗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石头化作齑粉。
一双琥珀色的蛇瞳陡然睁开!
白拂雪瞬间被这如天威慑,钉在原地,只感觉全身上下每一寸经络、骨骼,都不听他的使唤。
玄蛇吐着鲜红的信子,直起头颅,立起盘着的蛇身,朝白拂雪张开大嘴,欲要将他吞噬入腹。
白拂雪心跳如鼓,不料玄蛇身上那一根根巨大的锁链似乎随着它的动作猛然收紧!
那条玄蛇立即发出一声惨厉地嘶鸣。
蛇躯不停地扭动,激得血海中大浪不止,尾巴狠狠地拍在溶洞的石壁之上,壁上亮起一串串赤红的符文。
当那些符文逐一亮起,玄蛇的一声声惨叫再次变得凄厉!
白拂雪立在青霜凝结出的一朵霜花之上,不知为何看到那条无力扭动蛇躯,却不得解脱的玄蛇,心头忽然生出几分悲哀。
白拂雪突然想起了方才合欢宗主的话,“雪圣宗的燃血法怎能全无损伤?原来是将魂契刻在玄蛇身上,还能利用玄蛇之血炼成妖血池,来给门下弟子们洗筋伐髓,雪圣宗真是一蛇多吃……”
一蛇多吃?
“青霜,你能把它身上的锁链斩断吗?”
“你要放了它,它刚才都想吃掉你!”
白拂雪点点头,不好说自己物伤其类,于是对青霜道:“我觉得它肯定很恨雪圣宗吧,也许放了它,之后能给雪圣宗造成点破坏。等锁链一断,我就启动宗主给的符箓回去。”
青霜剑身散出些许寒气,它没有什么意见,只自信道“妥!”
白拂雪见它自信,便知这些锁链至少在青霜面前,没什么大不了的。
立即瞅准一条刚刚甩在自己面前不远的锁链,一挥青霜,刹那间若有霜花遍地,将这片血海都冻结。
“咔嚓!”
那条巨大结实的锁链被青霜轻松地像是切豆腐,立即应声而断。
玄蛇察觉身上的束缚减少,似乎一时间连疼痛都忘记了。
它停止扭动,一双琥珀色的硕大蛇瞳露出疑惑的神色,歪头吐着信子,直勾勾地盯着白拂雪。
白拂雪见它停止乱动,不知它听不听得懂人话,但还是喘着气,向它道:“你别乱动,当心砍着你。”
没办法,青霜剑用起来对一个炼气期太耗灵力了!
这还是青霜已经十分努力收敛的结果,要不然白拂雪恐怕连拿都拿不起来。
那硕大的蛇瞳依旧带着疑惑,但它似乎还是听懂了,乖巧地点了点巨大的蛇头,强忍着疼痛,坚持着立在原地,等待白拂雪为它脱困。
“咔嚓,咔嚓。”
锁链一根根落下,断裂的锁链一头悬挂在溶洞的洞顶,一头重重砸入血海。
当最后一根束缚玄蛇的锁链落下时,它似得自由般仰头对洞顶发出一声尖利地啸叫!
白拂雪怕它翻脸不认人,已第一时间启动移形换影符箓,同时一道黑影也朝白拂雪疾射而来。
白拂雪心道果然,这蛇一看就凶残的不得了!
但在他消失于血海之中那一刻,那道黑影竟直接钻入了白拂雪的身体,直直撞入白拂雪的丹田中!
卧槽!
什么玩意儿?
“砰!”
白拂雪眼前一花,下一刻被巨大的冲击力径直撞碎背后坚硬地大石。
他一低头,已“噗嗤”一口,吐出鲜红,尚且冒着热气的鲜血!
斑斑鲜血落在枯黄草地上,像是一朵朵盛开的红梅花。
但白拂雪来不及疗伤,只朝青霜急急问道:“刚才有什么钻我身体了?”
青霜一愣,急忙钻入丹田,当它看到那颗黑黢黢的蛋时,登时气闷地不已!
立即将那颗蛋拍出来,一边骂骂咧咧地道:“这可是青霜的位置!”
突然,白拂雪塞入一颗疗伤丹药,刚刚从地上爬起来,身前就出现了一颗足有一人高的黑蛋。
等等,所以刚才不是那条蛇想袭击我,它是想把这颗蛋给我?
但这么大的蛋,怎么吃……啊呸!
我要怎么养?
一想起那条巨大如山的蛇,白拂雪打了个寒颤!
完了完了!
这一天得吃多少?不得吃穷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