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垚回到村里的老宅，推开门，一股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赵颖默不作声地放下东西，让小宝在院里骑着新买的自行车，自己则拿起抹布，麻利地收拾起来。
李克垚没去帮忙，他有更重要的事。
他得去看看父亲，有些事，必须当面问清楚。
去往父母家的土路上，一道身影迎面走来。
是李克军。
两人在路中间相遇，停下了脚步。
李克军双手插兜，下巴微扬，镜片后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审视和倨傲。
他在等。
等着李克垚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卑微又热情地凑上来，喊他一声“弟弟”。
可李克垚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平淡得像在看一块路边的石头。
记忆里，这个所谓的堂弟，从未主动喊过他一声“哥”。
每一次，都是自己热脸贴上去，换来他不咸不淡的一句“李克垚”。
久而久之，仿佛他李克垚天生就该矮一头。
凭什么？
李克垚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他等了三秒。
见李克军依旧站着不动，他便收回目光，迈开步子，径直从他身旁走了过去。
衣袂带起的微风，拂过李克军的脸。
李克军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个泥腿子！
赚了两个臭钱，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他心中冷哼，总有一天，他会让李克垚跪在自己面前后悔！
两人擦肩而过，全程没有一句交流，空气中却弥漫着无声的硝烟。
……
李克军径直去了李茂才家。
“我的金孙孙回来啦！”
爷爷李茂才一见他，立刻满脸菊花开，亲热地拉着他坐下。
李克军微笑着，坦然地享受着这份独一无二的宠爱。
“爷爷，我听说大哥他……”
不等他说完，李茂才就拍着大腿开始数落李克垚的“罪状”。
“别提那个孽障！无法无天了！在你家动手打你爸，还打你小姑父！我们李家的脸，都被他给丢尽了！”
李茂才说得咬牙切齿，仿佛李克垚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混世魔王。
李克军不动声色地听着，嘴角噙着一抹自信的冷笑。
“爷爷，您别气坏了身子。”
他扶着李茂才的胳膊，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不管他李克垚有多嚣张，我都有的是办法治他。”
“这次，我保证让他灰头土脸地滚出村子，给您，给我爸出这口恶气！”
“好！好！还是我的金孙孙有本事！”
李茂才激动得老脸通红，他一把抓住李克军的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那茶山，等你爸拿到手，以后就全是你的！爷爷老了，不中用了，李家以后，就全靠你了！”
老头子偏心早已偏到了咯吱窝，满心满眼都是这个金孙，全然忘了那茶山本该属于大儿子李勇兵。
此时的李克垚，也见到了自己的父亲。
李勇兵气色看着还行，就是眉宇间锁着一股愁绪。
看到李克垚，他先是一愣，随即站起身，脸上挤出笑容，嘴里却埋怨道：“你这么忙，跑回来干什么？不是说了茶山的事我来解决吗？”
“爸，我不是为茶山回来的。”
李克垚递过去一根烟，语气轻松。
“李言今天枪毙了，我心里痛快，就回来看看你们。”
他知道父亲好面子，绝口不提是为他撑腰而来。
果然，李勇兵的脸色好看了许多。
父子俩聊了一会儿，话题还是绕回了茶山。
“那份约定书，被你二叔吞了……”李勇兵叹了口气，“现在只能指望村长李言兵了，当初他也是见证人，白纸黑字写了什么，他一清二楚。”
“还有个张德义，不过他收了老二家的三千块，估计是指望不上了。”
李勇兵越说越没底气，最后只能把希望全寄托在村长身上。
“你爷爷也是老糊涂了……哎，都怪我没本事。”
看着父亲自责的模样，李克垚的眼神却异常平静。
“爸，李克军回来了。”
他淡淡地开口。
“村长那边，你别抱太大希望。”
“约定书没了，人证就是唯一的依靠。只要村长说一句‘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事就死无对证了。”
李克垚一针见血，瞬间理清了其中的关键。
物证已毁，人证不稳，想拿回茶山，常规手段已经没用了。
“不可能！”李勇兵立刻反驳，连连摇头，“李言兵那个人我了解，正直得很，一心想把村子搞好，他不可能说瞎话！”
他觉得儿子把人心想得太坏了。
村长是有头有脸的人，怎么可能为了李克军就颠倒黑白？
李克垚笑了。
不是嘲笑，而是怜悯。
“爸，你不懂人心，但李克军懂。”
他平静地看着父亲，一字一句道：“你对付不了他的。不信，你就等着看。”
李勇兵被儿子笃定的语气说得一愣，但骨子里的固执还是让他不愿相信。
为了保险起见，晚饭时，他特意揣了瓶酒去了村长李言兵家。
酒过三巡，李言兵拍着胸脯打了包票，说当初的约定他记得清清楚楚，让他说假话不可能，但说实话，他义不容辞。
得到保证的李勇兵，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他觉得，有村长这个人证在，茶山肯定能拿回来。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而李克垚得知这个结果后，只是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他太了解李克军了。
别说是村长，就是天王老子，只要有弱点，到了李克军手里，也得任他揉捏。
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将不可能变为可能。
从父母家出来，天色已晚。
李克垚刚走到自家门口，就看到儿子小宝正在院门口兴奋地骑着自行车，一圈又一圈。
而在小宝旁边，一个穿着时髦的年轻姑娘正蹲着身子，好奇地和小宝说着话。
是余华。
余华也看到了李克垚，眼睛一亮，主动站起来打招呼。
“这么巧，你也住在这边？我记得你，你是李克军的堂哥，李克垚对不对？”
她笑得很热情，脸上没有丝毫城里姑娘的架子。
“上次在省城买衣服，我们见过的，你还记得吗？”
她对李家的恩怨一无所知，在这陌生的村子里，李克垚算是她唯一的“熟人”。
“你好，余华。”
李克垚也报以微笑，态度温和。
“今天刚回来的？还习惯吗？”
他指了指自家的院门，“我家就在隔壁。这是我儿子，小宝。”
“小宝，叫阿姨。”
“阿姨好！”小宝奶声奶气地喊道，特别招人喜欢。
余华被逗得咯咯直笑，夸小宝真懂礼貌。
两人正随意地聊着，一道阴沉的目光投了过来。
李克军不知何时从李茂才家回来了，正站在不远处，死死地盯着他们。
当他看到余华和李克垚有说有笑的模样时，脸，瞬间就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