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军死死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好！”
他抬起头，屈辱的泪水混着尘土，目光却阴冷如毒蛇，死死盯着李克垚。
“我来起草！”
他想通了。
没有余华，他连留在省城都是奢望，更别提成为人上人。
没有第一桶金，可以再找。
可通往云端的梯子若是断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至于今天的耻辱……
李克垚，你等着。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百倍千倍地还回来！
我的东西，你也得有命拿，有命享用才行！
念头通达，李克军心中的滔天恨意反而化作了一片冰冷的死寂，他缓缓站起身，膝盖早已麻木，身子一晃，险些栽倒。
身后的李勇军如梦初醒，一把扶住了他，神情依旧恍惚。
刚才，儿子在他耳边只说了一句话：“爹，你再闹，我就不认你了。”
他怕了。
这个家，早就不是他说了算，而是这个出人头地的儿子。
李克军拿来纸笔，笔走龙蛇。
协议写得极为委婉，通篇都在讲“为全家族和睦”、“念及兄弟情分”，仿佛他才是那个顾全大局的圣人，丝毫看不出半点抢占霸占的痕迹。
就在这时，一直瘫在太师椅上的李茂才猛地弹了起来，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院中所有人嘶吼：
“克军！那是我的茶山！我的！我还没死呢，你们这群不孝的东西就敢分我的家产！”
这一声吼，李克军心底竟闪过一丝窃喜。
演戏，就要演全套。
他立刻换上一副悲痛欲绝的面孔，哽咽道：“爷爷！不是我愿意啊！孙子给您丢脸了，我……我没办法啊！”
“您放心，以后孙子有口饭吃，就绝对饿不着您！”
他这番表面功夫，做得炉火纯青。
李茂才被他从小宠到大，哪里看得出真假，只觉得心肝宝贝的孙子受了天大的委屈，一双老眼喷着火，恨不得用目光把李克垚生吞活剥。
李克垚看着这爷孙俩唱念做打，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冷笑。
“李克军，别演了。”
他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锥，狠狠刺进李克军的心里。
“是我要告官，但起草协议归还茶山，可是你和你的好表弟张俊明一起提议的。”
“便宜你占了，好名声你也想占？”
“又当又立，有意思吗？”
李克垚一句话，就扒光了李克军身上那层伪善的皮。
李克军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看着暴跳如雷的爷爷，他只能死死攥住李茂才枯瘦的手，眼眶通红地压低了声音。
“爷爷！茶山给大伯吧！以后我给您养老，我发誓！”
“你就当是……真的疼我一场！”
李克军心一横，把话挑明了些：“千错万错都是我爹的错，他就不该动手打人！您也跟着受累了！”
李茂才却根本没听懂其中的利害关系，反而一脸的不以为然。
“打官司就打官司！亲兄弟打架，能判多重？关几个月就出来了！凭什么要把茶山给他？”
这话说得极轻，可站在一旁的张俊明却听得一清二楚。
他嘴角狠狠一抽。
天底下，原来真的有这么偏心偏到胳肢窝里的爷爷！
李克军快疯了，他看着冥顽不灵的爷爷，声音里带上了哀求：“爷爷，听我的！求您了！”
李茂才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孙子，居然为了外人，反过来求自己，他彻底懵了。
“乖孙孙，你……你是不是中邪了？”
“那是三十亩茶山啊！是我给你留着娶媳妇的棺材本啊！你怎么能求着我送给别人？你疯了吗！”
“我没疯！”
李克军急得眼珠子都红了，他想通了舍小保大的道理，可他爷爷想不通啊！
“爷，您要是不答应，我现在就给您跪下！”
就在这时，一个嗡嗡的声音响了起来。
“外公，表哥，我觉得你们都弄错了。”
是张俊明。
他梗着脖子，一脸认真地说道：“那茶园本来就是大舅的，被你们占了这么久，现在是‘还’给他，不是‘施舍’给他！”
这句话，像一根火柴，瞬间点燃了李茂才满腔无处发泄的邪火！
“你个小畜生！你懂个屁！”
李茂才指着张俊明破口大骂：“毛都没长齐就敢胡说八道！难怪你爹说你是个傻子！脑子坏掉了！滚一边去！”
他骂得又凶又狠，把张俊明一个快娶媳妇的大小伙子，骂得脸皮涨成紫红色，羞愤欲绝。
一股热血直冲脑门！
张俊明浑身一颤，不管不顾地从兜里猛地掏出一张泛黄的纸，想也不想，直接一把塞到了李克垚手里！
“哥！给你！”
“你们都说我傻！都骂我！可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张俊明激动地扬着手里的纸，冲着全院子的人大吼：“这是分家协议书！我从外公藏东西的箱子里找到的！上面白纸黑字写着，茶山给外公养老的钱要是另作他用，大舅就能收回去！你们说，我错没错？！”
轰！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固在那张焦黄的纸上。
“你……你从哪儿拿到的？！”
李茂才的脸刷地一下变得惨白，他认出来了，那正是他藏在箱子夹层里，号称早就“丢了”的另一份分家协议！
他疯了一样扑过去，嘶吼道：“还给我！那是我的东西！”
李克垚身子一侧，轻巧地躲开，任由李茂才扑了个空。
他缓缓展开那份协议，甚至没低头细看。
他的目光，越过协议，落在张俊明身上，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淡笑。
其实，张俊明来的时候，就已经告诉了他这件事。
他只是让他别动。
因为他知道，李克军会跪，李茂才会闹。
他要等。
等到他们把所有的戏都演完，等到所有人都看清了他们的嘴脸，再用这份铁证，把他们最后一层遮羞布，狠狠地、无情地撕下来！
“呵呵。”
李克垚发出一声轻笑，环视着院中神色各异的众人，声音冰冷如铁。
“现在，物证有了。”
“大家，还需要我再说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