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真是太在意妹子了，所以有些神经紧绷。
就像是守着一盆含苞待放的珍稀兰花，总觉得路过的每一个人，都像是觊觎花朵的偷花贼。
生怕一个不留神，这盆自己精心呵护的花，就被人连盆端走了。
他暗自庆幸，幸好自己生的是儿子，这要是个闺女，那份操心恐怕还要翻上几倍。
只要江兵那小子不惦记自家妹子，只要萍萍能把全部心思都放在正道上，李克垚就觉得心满意足。
一口气松下来，他才感到腹中空空，饭菜的香气也变得格外勾人。
很快，石桌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天哪，今天真是托了你们的福，能吃到老板亲手做的饭菜……”
梅姐帮着赵颖端上最后一碗汤，看着满桌子的丰盛，眼神里满是真切的羡慕和一丝拘谨。
老板如今是什么身家？却还愿意亲自下厨，这份对媳c妇的疼爱，让她一个外人看着都觉得暖心。自己何德何能，竟也有这个口福。
“梅姐说的什么话。”
李克垚笑着从她手里接过汤盆。
“以后没事就常过来，家里地方大，妞妞在这也有人陪着玩。”
他大概是顺城最没有老板架子的人了。
旁人发了财，哪个不是拼了命地往上爬，日日夜夜扑在生意场上应酬拼杀。
他倒好，生意上的事肯放手，更多的时间，不是陪着妻儿去孤儿院，就是在菜市场里转悠，享受着最寻常的人间烟火。
钱，够用就好。
上辈子亏欠太多，那些真金白银也换不回的陪伴，才是他此生最珍视的财富。
他不想再留下任何悔恨。
“萍萍姐，你真幸福……”晓雯的视线在李克垚和赵颖之间流转，最后落在李萍萍身上，那双总是带着怯意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毫不掩饰的羡慕，“有一个这么好的哥哥和嫂子，真好。”
她什么都不羡慕。
论长相，她和李萍萍不相上下。论读书，自己的成绩甚至还稍好一些。
可人生，却因为李萍萍有一个好哥哥，而走向了截然不同的分叉口。
晓雯不羡慕那些漂亮的衣服，不羡慕那些可口的饭菜，她只羡慕这份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温暖和庇护。
“嘿嘿，那当然！”
李萍萍的眉眼笑得弯成了月牙，挺了挺小胸脯，语气里是满满的骄傲。
“没事就来我家，我哥做饭可好吃了！”
是啊，我有一个全世界最棒的哥哥！
“大哥。”
李克宁端来一盆干净的温水，示意李克垚先洗手，声音清朗，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自信。
“余华姐来信了。她说，她和李克军已经彻底断了，李克军被分去了随西县下属的河西镇，做办事员。”
他说出这个消息时，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旧闻。
那座曾经压在他心头，让他喘不过气的大山，如今看来，不过是远处一道再寻常不过的风景。
李克军没那么神。
自己，也没那么差。
只要肯拼一把，江大的校门，同样会为他敞开！他的人生，要由自己来规划，再也不需要去仰望谁的背影。
“随西县？河西镇？”
李克垚接过毛巾的动作猛地一滞。
这两个地名，像两枚生锈的钥匙，毫无征兆地插进了他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角落，轻轻一转。
“咯噔”一声。
一股腐朽、阴冷的气息，顺着神经悄然蔓延。
河西镇……
是哪里不对劲？为什么这个地方，会让他感到一种毛骨悚然的熟悉？
“大哥，吃饭了。”
李克宁见他神色有异，出声喊道。
桌边，所有人都已就坐，却没人动筷子，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
李克垚是这个大家庭的主心骨，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欢聚一堂。
他压下心头的异样，笑了笑，走过去坐下。
饭桌上，李克垚夹了一块炖得软烂的牛肉放进儿子碗里，小宝却皱起了小眉头，对肉上沾着的葱花和芹菜末一脸嫌弃。
赵颖在一旁耐心地哄着。
“小宝乖，吃葱花能变聪明，多吃一点，以后就是最聪明的宝宝！”
小宝眨巴着大眼睛，半信半疑。
邻座的妞妞却把小胸脯一挺，脆生生地喊道：“阿姨，我要吃葱花！我要变聪明，要比哥哥还聪明！”
“不！”小宝一听就急了，立刻把牛肉塞进嘴里，“我也要吃！我要比妞妞更聪明！玩滑滑梯的时候，我要滑得最快！”
两个孩子的童言童语，惹得满桌的大人都笑了起来。张俊明更是戏精上身，故意挑了一筷子葱花，挤眉弄眼地分别往两个小家伙碗里送。
“来来来，聪明草，多吃多吃，吃了就变大聪明……”
惹得两个孩子信以为真，张大嘴巴等着投喂。
笑闹间，梅娘凑近李克垚，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老板，仓库进货那块，我觉得得有个人专门盯着才行。现在咱们超市名气大了，难保没有供应商动歪心思，拿次货来充好货，万一砸了招牌就麻烦了！”
家家福超市的根基，就是货真价实。生意越好，质量这根弦，就得绷得越紧。
梅娘的话，让李克垚眼中的笑意褪去，换上了赞许和凝重。
“对，梅姐，你这个想法非常对。”
他看向一旁的张俊明。
“俊明，你和梅姐听着，这事必须马上办。专门设一个岗，就叫质检员。别心疼那点工资，这是防患于未然。真要是出了事，损失的就不是一个人的工资能摆平的了。”
超市的定位就是杜绝假货，质量第一。
进货和仓储，是重中之重。
他去超市的次数少，不代表他心里没数。
“注意看生产日期、看包装，标识不清的，直接退货。还有产地，很多东西名字一样，换个产地，质量天差地别。记住，小心无大错。”
李克垚的每一句话，都像钉子一样，敲进了张俊明和梅娘的心里，两人不住地用力点头。
角落里，李萍萍压低了声音，心疼地看着晓雯。
“晓雯，你胳膊上怎么又多了道印子？是不是又挨打了？那家真的不能再待了，太不是东西了！”
“哪有那么容易……”晓雯下意识地缩了缩手，扯了扯袖子，声音轻得像蚊子哼，“等我再大一点就好了，到时候我就来超市上班，就算只是当个售货员，也比现在好一万倍，不受气，工资还高。”
这是她唯一的希望。
再忍一忍，只要熬过今年，等明年身份证上的年龄一到，她就能逃离那个地狱。
一想到能在灯光明亮的超市里，穿着干净的制服工作，她就觉得眼前的苦，似乎也能咽下去了。
“是啊晓雯，再忍一忍，最多到年底。”江兵也在一旁笨拙地安慰着，“明年就好了，就再也不用去那家了。”
对于他们这些没有太多选择的人来说，忍耐，是唯一的路。
这边，李克垚和梅娘交代完工作，话锋一转。
“李勇军家的房子卖了，我爹妈他们总算安心了。下一步，我想把老家的房子翻新一下。”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弟妹，最后落在李克宁和李萍萍身上。
“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先办了。”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郑重。
“这事，得先跟你们俩通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