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大宏压低了声音，凑到李克垚耳边，那张一向爽朗的脸上此刻却透着一股子神秘。
“李哥，你别笑话我迷信。”
他呼出的气息带着些许酒意，话语却异常清晰。
“我老家那边，一直有个说法，叫‘动土木，接阴曹’。”
“这地产公司，又是死过老板的，按规矩，怎么都得做场法事，去去晦气。万一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呢？”
焦大宏越说，神情越是严肃。
“我看胡秀兰那嫂子，之前被焦忠涛那些烂事儿搞得焦头烂额，丧事都是匆匆忙忙办的，哪还顾得上这些。”
“就怕焦忠涛那死鬼冤魂不散，见不得咱们接手他的公司，在背后给咱们使绊子。”
李克垚听着他这一套有鼻子有眼的理论，嘴角不由得向上牵了一下。
若是前世，他听到这种话，只会当成笑话，甚至会反过来调侃焦大宏几句。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自己就是最大的不合常理。
重生这种事都发生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他收敛了笑意，点了点头。
“嗯，那就去找何半仙。他有本事，就是不知道愿不愿意出手。”
“哈哈，这个不用愁！”
焦大宏一拍大腿，胸有成竹。
“我早就琢磨透了，那老神仙看着架子大，其实就是个吃货。只要咱们的乌贼管够，就是铁焊的嘴，我也能给他撬开！”
对付这种人，他焦大宏最有办法。
……
傍晚，夕阳的余晖给小院镀上了一层暖金色。
两人叩响了院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黄小光探出小脑袋。
看到他们，孩子脸上没有半分惊讶，眼神平静得不像个孩子，只是淡定地将院门完全敞开。
“进来吧，半仙等你们好久了。”
李克垚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就想到了赵颖的事。
他迈步走进院子，一眼就看到那个躺在竹椅上，优哉游哉扇着蒲扇的身影。
何半仙眼皮都没抬一下，蒲扇的节奏也丝毫未乱，只是伸出一只手，掌心朝外，挡住了李克垚即将出口的话。
“别以为我今天心情好，你就能得寸进尺。”
他的声音懒洋洋的，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决断。
“那件事，是天命。谁也改不了。”
李克垚胸口一窒，涌到嘴边的话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垂下眼帘，自嘲地笑了笑。
“我猜到了，也没抱多大希望。”
焦大宏见气氛不对，立刻笑着上前打圆场，麻利地将带来的酒水和还冒着热气的小乌贼一一摆在石桌上。
“来来来，都别站着了！先吃饭，趁热乎！天大的事，也得填饱了肚子再说！”
何半仙这才从竹椅上坐起身，也不客气，对着屋里喊了一声，几个孩子便像得了军令的小兵，兴冲冲地从屋里跑出来，围住了石桌。
餐盒的盖子一掀开，一股浓郁霸道的鲜香瞬间弥漫了整个小院。
众人立刻动筷，吃得津津有味。
李克垚心里压着事，味同嚼蜡，只动了几筷子就放下了。
焦大宏倒是胃口大开，可见到几个孩子狼吞虎咽的模样，也自觉地放慢了速度，把好东西都留给了他们。
来时，天边还挂着绚烂的霓虹霞光。
等到桌上的餐盒见了底，空酒瓶在地上东倒西歪时，头顶已是星空璀璨，夜色深沉。
何半仙打了个酒嗝，醉眼朦胧地看着李克垚，慢悠悠地竖起了一根手指。
“做法事，这个数。”
“一千块？没问题！”
焦大宏想也不想，大笑着应承下来。
李克垚却摇了摇头，失笑道：“半仙要的是一万。”
“嘿嘿。”
何半仙咧嘴一笑，露出被酒气熏染的牙。
“还是大老板懂行。这个数，能接受吗？要是觉得贵，现在出门左转，我不拦着。要是愿意，咱们就继续往下谈。”
他看似一身酒气，说话都有些大舌头，可那双眼睛，却在夜色里亮得惊人，清明无比。
李克垚没说话，只是伸手入怀，从包里拿出一摞崭新的钞票，不偏不倚地放在石桌中央。
焦大宏眼睛都直了。
整整一万块。
他对着李克垚竖起大拇指，佩服得五体投地。
“哈哈，李哥，我怎么觉得你也是个半仙啊！”
“我哪是什么半仙，不过是提前备着，以防万一罢了。”
何半仙毫不客气地将钱扒拉到自己跟前，揣进怀里，动作熟练得像个老财迷。
然后，他又竖起了一根手指，慢悠悠地晃了晃。
“这只是开场。要破局，你还得支付这个数。”
“啊？又是一万？”
焦大宏叫了起来，“何半仙，你这就不地道了啊！把我们当肥羊宰呢！”
李克垚依旧平静，再次从包里拿出一沓钱，放在桌上。
不多不少，刚好一千。
“啧啧。”
何半仙咂了咂嘴，“看来我这点道行，全被你看透了。”
“哪里，胡乱猜的。”
“嗯。”
何半仙满意地点点头，伸了个懒腰，“钱到位了，酒足饭饱，要是我再不干点实事，恐怕你们俩能在心里把我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一遍。”
焦大宏嘿嘿一笑，抬头望天，吹起了口哨，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何半仙脸上的醉意和懒散瞬间褪去，眉眼骤然一沉，周身散发出一股肃穆之气。
他单手掐诀，嘴唇快速翻动，低声默念着无人能懂的咒文。
“你们准备给公司换什么名字？”
“克垚地产。”
“可想好了？”
“嗯。”
足足过了半个小时，何半仙才将手放下，沉声开口。
“这名字不错。若是能解决了眼下的孽债，日后必然日进斗金。”
“孽债？”
焦大宏大吃一惊，“何半仙，我们可都是本分生意人，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哪来的孽债？”
何半仙却只是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又恢复了那副慵懒的样子。
“明天中午十二点，来接我。去你们那个楼盘看看。”
说完，他晃晃悠悠地转身进了里屋，再没出来。
李克垚知道，他既然肯出手，就是有了把握。
他不再纠结，起身和焦大宏一起离开了小院。
第二天，正午十二点。
三人准时下车，站在“状元府”的工地大门前，抬头望天。
焦大宏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我的天！这地方……不会是什么绝户地吧？怎么别的地方晴空万里，就这楼盘顶上，黑压压的一片乌云？”
之前几次路过，谁也没注意到这种诡异的景象。
此刻定睛一看，头顶的天空仿佛被一把无形的刀劈开，泾渭分明，一边是清朗的蓝天白云，一边是沉郁的滚滚阴云。
何半仙拿出一个老旧的罗盘，看也不看他们，径直向工地内走去，手指在罗盘上飞快地掐算着。
路过临时搭建的工棚时，里面呼啦啦走出来一群工人，个个面色不善，眼神警惕地盯着他们。
或许是还不知道李克垚已经接手了公司，他们只是看着，并没有上前阻拦。
三人一路走到了其中一栋单元楼前。
何半仙停下脚步，盯着地面上一片早已干涸的深褐色痕迹，声音凝重。
“焦忠涛亏妻多年，百财不入，祖上积攒的阴德早就被他败光了。所以他这公司才会一直入不敷出，最后连自己的小命都搭了进去。”
“这些年，他苛待工人，因他而伤、因他而死的人不在少数。这次更是卷了人家的救命钱跑路，害得多少家庭即将家破人亡。”
“此地怨念极深。就算风水再好，只要跟焦忠涛扯上关系，都将不得好死。”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带着冰碴子，一字一句都敲在人的心上。
那双晦暗不明的眼睛，此刻正静静地、一动不动地盯着李克垚。
一股刺骨的寒意，猛地从李克垚的后背窜起，让他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的心脏。
“你接了他的公司，若不尽快处理好他遗留的这些孽债，必将步他后尘。”
何半仙的目光如刀，直刺李克垚的内心深处。
“赵颖，就是第一个要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