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以为,俭省不该止于衙门。”杜北丰捻须道,“不如从本官做起,那辆八抬大轿逾制了,换作四抬的罢。另则云岭客栈闲置可惜,可招商承办,给予税赋优惠,作为官办驿馆。”
田大晖凑趣道:“杜县丞高见!下官过几日便去府城哭穷,再讨些银子来修省道。”
见局面和睦,林彦秋心下稍安:“说到银子,下官倒想起桐城邸报连日宣扬我县政绩,不若去临安城走动走动,或能请得数万两回来。”
杜北丰拍案:“险些忘了!《江南邸报》昨日刊有我县农桑策论,还有张祭酒的批注呢!”
正说着,书办捧着新到的邸报闯入:“大人!喜报!我县新班子见报了!”
三人急急展阅。虽非头版,整整四个版面俱是沧山农桑新政,着实惊人。
林彦秋掷报而起:“事不宜迟,下官这就启程赴临安城,定要讨个三五万两修路银子!”
田大晖忽指着头版下角:“诸位且看这篇《新政惠民策》。”
《江南邸报》乃朝廷喉舌。细读之后,三人目光灼灼如炬。
“我等竟走在了前头。”杜北丰压抑着兴奋低语。
林彦秋单骑出城,过桐城驿站时,命驿卒飞马送信予陈氏:“午时醉仙楼小酌可好?”
不多时得回书:“若墨卿已至吴城。”
林彦秋轻笑,挥毫回道:“已在途中,辰时必至。”
林彦秋策马至芜城,依约直奔陈氏别院。不多时,陈舒窈的轿子匆匆而至。
“小冤家,许久不见了。”陈舒窈掀帘而下,见四下无人,林彦秋上前轻拥,在她颈间深深一嗅方松开:“姐姐身上的沉水香,当真教人魂牵梦萦。”
陈舒窈眸中流光溢彩,急急引他入院。若再在门前站片刻,怕是要做出有违礼数之事了。
林彦秋含笑跟随,目光流连在那袭天水碧罗裙包裹的纤腰丰臀上。甫一进门,便从后环住佳人。
“别...”陈舒窈软在他怀中,“午后还要赴两场诗会...”
林彦秋轻咬她耳垂:“姐姐且小憩,我去厨下看看。”说着将人抱上绣榻,掖好锦被。
厨间锅铲叮当,陈舒窈忽从榻上支起身:“要喝你做的芙蓉蛋花羹!”语罢悄悄拭了拭眼角。
林彦秋立于庖厨门边,朗声道:“久未掌勺,今日正好活动筋骨。”
拍胡瓜、青椒肉丝、红烧鲥鱼、芙蓉羹,四色菜品摆上紫檀案几。林彦秋正欲唤人,却见陈舒窈已在榻上酣然入梦,唇角含笑。
好在浅眠易醒,闻得脚步声便睁眼,见郎君倚门浅笑,不由伸了个懒腰:“小憩片刻,甚是舒坦。”
用膳时二人俱是默然,眉目传情间自有缠绵。饭毕陈舒窈抢着收拾碗箸,林彦秋径自回榻,熟练地从床头暗格取出玉嘴烟袋并火石。
推开雕花衣橱,果然在右侧悬着一套男子寝衣。陈舒窈倚门而立,柔声道:“待晚间罢。”
林彦秋闭目张臂,将温香软玉揽入怀中:“这般相拥,足矣。”
斜阳透过茜纱窗,将交叠的身影投在粉墙上,静谧如画。
“昨日的《江南邸报》可看了?你的名字被提及五次。”陈舒窈轻抚林彦秋的发梢,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看了,朝廷怕是要颁新的农桑新政了。”
陈舒窈支起身子,将林彦秋拉起:“这是有人在为你铺路。老实交代,与董家有何渊源?”
林彦秋苦笑着挠头:“上月家母与董仲达完婚,二十余年夙愿得偿。”
陈舒窈愕然,随即心疼地将他搂入怀中:“是我唐突了。”
“早该告诉你的。”林彦秋环住她的纤腰。
陈舒窈轻轻推开他,整了整衣襟:“说正事罢,今日寻我所为何来?”
林彦秋作委屈状:“我就这般功利?此番赴临安城请款,特绕道来看你。”说着指向案上菜肴,“为见姐姐,连公务都耽搁了。”
陈舒窈嗔怪地白他一眼,起身正了正钗环,瞬间恢复知府威仪:“林大人,本官要去议事了,你好生歇着。”
“不必了,”林彦秋拱手,”下官直接赴临安城,明日还要去户部哭穷。”
陈舒窈沉吟道:”从邸报看,你们确实占了先机。不若等我两个时辰,晚间歇了我带你去见家父。有他老人家相助,事半功倍。”
林彦秋凑近耳语:“晚间?太耽搁工夫。明日午时设宴可好?”
陈舒窈俏脸飞红,在他肩上轻咬一口:“家父还缺你这顿饭?”转身取来寝衣,”换上歇着罢。”
连日奔波着实疲乏,林彦秋目送那抹天水碧身影离去,不觉沉入梦乡。
恍惚间,他置身漆黑囚室,数双幽蓝眼眸窥视。欲追看时,却发现双足被缚。
景象忽变,又陷枯井之中。井口微光诱人攀援,却失手坠落无底深渊。
“嗬!”
林彦秋猛然坐起,但见一缕夕照透过茜纱,方知是梦。中衣已被冷汗浸透。
夕阳西下,暮色渐浓。
申时三刻的日头斜斜地挂在西边檐角,青砖黛瓦的院落里浮动着细碎金芒。
林彦秋从书房踱出,掐算着陈舒窈归家的时辰,匆匆拐进耳房净室。铜盆里的蔷薇水尚带余温,他掬水净面时,菱花镜中映出紧绷的下颌线。
“吱呀!”
正房门枢转动的声响惊得他手中犀角梳一顿。
透过雕花窗棂,但见陈舒窈提着缂丝手囊迈进门槛,云髻上的累丝金凤随着她俯身换绣鞋的动作轻轻摇晃。
藕荷色马面裙刚掠过门槛石,便被突然袭来的玄色袍角缠住。
“呀!”
她身子一软向后仰去,玉簪上的珍珠穗子扫过身后人的面颊。指尖触到那带着胡茬的轮廓时,罗衫已堆叠在柳腰间。
“冤家...”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陷入他肩头锦纹,“青天白日的...”
檀木屏风投下的阴影里,林彦秋嗅到熟悉的苏合香。
这缕自她颈间升起的暖香总让他想起雨后的青檀,喉结滚动间,粗粝的掌心已抚过羊脂玉般的肌肤。
“夫人莫慌,”他俯身时,鎏金腰带叩在楠木桌案上铮然作响,“连理枝头正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