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冬夜,被早上的阳光,驱走所有的严寒。清晨一早,人们都纷纷聚到了会堂家,郭氏先是从门缝,望了望屋子里。见春兰已经昏睡过去,手里却依旧,攥着剪刀。
郭氏小心翼翼的,回到外屋,对着众人小声道:“睡了,还睡着呢,都小声点。”
众人又蹑手蹑脚的,回到东屋,小声商量着对策。
“依我看,明天吧,明天让文店,文信,一起送回去,嫁出去的闺女,三天回门,也不让外人有什么猜疑,就是正常的闺女回娘家门。到时候,文店,文信,你们再好好的,跟人家爹娘解释解释,我看她爹娘也就认了。毕竟,洞房都入了,这丫头要是自己,毁了这门亲事,那以后谁还会再娶她?”汉堂道。
文店点了点头:“对,到时候,我就说的严重一点,就说光着身子跑出来的,好说不好看啊,这要是现在,毁了这门亲事,春兰的爹娘脸上可没有光了,而且我听我媳妇说了,她爹娘可在乎这些规矩啊,脸面啊。尤其是她爹,刘鸣琴,人家把面子,把脸,看的都比命重要,要是他们毁了婚,可不符合人家文化人,书香门第的规矩。”
“你可别忘了,咱之前可是,让文利去相的亲,人家看到的可是文利。”会堂小声道,生怕惊醒了,隔壁屋子睡觉的春兰。
“哎呀,会堂哥,这个年代,找个自家的兄弟,帮着去相亲的,不有的是吗?哪个村没这样的事呢,人家有的,都连相亲都不相亲,全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娶我大嫂的时候,你相亲了吗,我娶我媳妇的时候,相亲了吗?还不都是爹妈的一句话,不照样过一辈子吗?我看啊。”汉堂看了看屋外,小声道:“这个刘春兰啊,就是字认识的太多了,看书看的,太理想化了。”
汉堂的一席话,倒是让众人紧张的心,放了下来,最后众人商定一下来了,等明天,带刘春兰回娘家。到时候跟她爹娘说些好话,摆摆道理,讲讲这村子上的风俗规矩,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洞房都入了,要悔婚离婚,除非他刘鸣琴不要脸了,不要他书香门第的规矩了,不在乎村子上的这些风俗了。如果这门亲事黄了,那这刘春兰,以后谁还要?谁还娶?谁会娶一个,二婚的女人呢?
待众人都走后,文信小声对郭氏道:“娘,春兰都一天没吃东西了,你做点东西,给她送过去,她肯定饿了,起码给她端碗水喝,别再饿着,渴着了。”
“你啊,你啊。”郭氏笑了:“你都不问问,你娘饿了没,这可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啊,我早就给春兰准备好了,你看。”郭氏说着,掀开锅盖,端出热好的饭菜:“这不都准备好了吗?”
“那,娘,你给她送过去啊。”文信道。
郭氏看着文信,使了使眼色:“你去,你去。”说着,将碗递给文信,又顺手拿了双筷子,递到文信手中:“你跟春兰,好好说说。你得学会体贴人,这女人啊,最经不住的,就是男人的贴心。就算是块石头,你放在心头,真心实意的捂着,也早晚能给捂热了。”
文信吞吞吐吐,挪着碎步,走到了春兰的屋门口,郭氏见状,连忙招呼着会堂,故意大声叫喊:“他爹啊,你跟我去院里,把院子收拾收拾,昨天他们在院子里,吃吃喝喝的,都弄的乱七八糟。咱这婚结完了,该收拾还得收拾,日子还得接着过不是。”
会堂听出了媳妇的话,这话是说给春兰听的,会堂连忙道:“哦,行。”
老两口出了屋门,在院子里收拾着,眼睛却时不时的,往房间的窗户上瞟几眼,心里却想着,文信和春兰在屋里,会聊出个什么结果。
“春兰,爹娘,都去院里了,你饿了吧?我给你送点饭吃,我就是进屋给你送个饭,不干别的,这人是铁,饭是钢,你心里有什么不痛快,也得等吃饱饭再说。”文信端着碗,冲着门缝喊道。
昨天结婚到现在,近两天的时间,春兰一口饭都没吃,别说是饿,渴她都快渴死了。虽说人在悲伤难过的时候,是吃不下饭的,但文信说的对,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一切也得等吃饱饭再说,毛主席不还说了吗,吃饱饭,才有力气干革命。她得吃饭,但让她吃饭也可以,必须得答应她的条件。
“我吃饱饭,你们送我回去,送我回去,我就吃饭。”刘春兰冲着屋外喊道。
“我大哥说了,明天是你过门三天,三天都要回娘家,回门的。明天,我大哥和我,一起送你回去,到时候,你要杀要剐,就由你吧。”文信道。
见春兰默不作声,文信继续敲门:“春兰,你开开门,你要是不吃饭,饿坏了,明天怎么回娘家啊,吃饱饭了,才有力气回娘家啊。你说是不是,你都一天没吃饭了,再把自己饿坏了,可怎么办啊,你。”
还没等文信说完,春兰打开了门:“把饭给我。”文信顺手把饭碗递了过去,春兰接过饭碗,又将门关上了。
文信挠了挠头:“那个,春兰,你喝水吗,我再给你倒碗水吧,都一天没喝水了,渴了吧?我娘说了,这女人啊,都是水做的,女人得多喝水,尤其是女人哭了,眼泪流的太多,更应该多喝水,要不然,人就变丑了。”
“你说谁丑呢?”春兰在屋里,不高兴了,昨天晚上,她没有仔细看文信,但是刚才自己开门的那一瞬间,还是扫了文信一眼,一个小矮个,干干巴巴的,像个小老头似的,她刘春兰就算是再丑,配他刘文信,也绰绰有余,他还嫌弃别人丑啊俊啊的,他有什么资格?
“没说你丑。”文信一边倒水,一边端起热气腾腾的碗,走到了门前:“我是说,你这么俊的一个闺女,嫁给我,肯定是我祖坟冒青烟了,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你要是不愿意跟我过日子,我也不强求你,老话不是说的好吗,强扭的瓜不甜。明天你回去,如果你不愿意再回来,也就别回来了,我们不该骗你,我们一家人,都对不住你。”
文信的话,说的是发自肺腑。他昨天一晚上没睡,翻来覆去的也想明白了,这门婚事,压根就是个错误,就是个骗局。人家刘春兰,这么好的一个闺女,凭什么嫁给他,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
就算是两个人,最后将就着过日子,这日子,恐怕也过不好吧,与其这样,稀里糊涂的过一辈子,倒不如现在,早点做个了断,省的将来再麻烦。就冲刘春兰昨晚拿着剪刀,以死相逼的那副样子,文信知道,自己这辈子,驾驭不了这个看似温柔,性子却刚烈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