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卸了牛车,汉堂带着媳妇王氏,抱着老三文利,来到了会堂家。郭氏连忙笑着,把二人迎进了屋,几个人说说笑笑的,文信想溜走,却被汉堂叫住:“你小子,又想往哪跑?老实的在这待着,听大人们说话。”
文信看着严厉的亲爹,回了句:“哦。”只能乖乖的站在炕边,听着这两个爹,两个娘东家长,西家短的聊天。
“我说,汉堂老弟,你以后可不能这样对孩子了,以后文信不光是你的儿子,也是我们两口子的儿子,你要是再歪待孩子,我可不答应啊。”郭氏开玩笑的语气说着,替文信打抱不平。
“大嫂,文信这孩子,从小野惯了,以后他要是调皮捣蛋,你们该管还得管,可不能由着他性子胡闹。”汉堂道。
“汉堂啊,我看着就是你管孩子,管的太严了,你都不会管孩子,除了打骂,你还会什么?我不管你这个爹以前怎么管,反正现在我这个爹,可舍不得打孩子了,他就是把天捅破了,我也把自己脑袋凑过去,替他顶上。”会堂道。
“你看看,还是大哥会说话。”王氏抱着孩子,笑着说:“比他这个爹可强多了,一副死板的样子,你看看大哥,说话多幽默啊。”
几个人笑了,继续聊着文信,聊着孩子,聊着家长里短,不知不觉,半晌的时间过去了,北方的冬天,天黑的快,大人们聊天的过程,夜色已经笼罩在村子上了。
文信站在一旁,静静的玩着刚从镇上买的小手枪。
不一会,文店,文焕,文珍,文彬等兄弟跑了进来,进门后,先是管着四个大人,一一叫了婶子大娘,大爷叔叔,接着,文凯道:“放电影的来了,正在院头上搭架子呢。”
“是吗,那咱们赶紧去啊,晚了,连个位置都没有了。”王氏站了起来,她还挺想看电影的。
“娘,文凯,文春他们,都占好地儿了,咱们到那绝对有位置。”文店道。
“走吧,走吧,我家凳子多,在我家搬凳子。”郭氏连忙起身,将几个小木墩纷纷搬了出来。
几个孩子,四个大人,一行人到了院头,电影播放员调好了设备,开始播电影。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银幕,看着那些从电影里一个个走出来的人物。
郭氏搂着文信,她知道文信的心思不在这,只能安慰,指着电影道:“文信,你看,鬼子来啦。”
文信看着电影,脑子里,心里,却全是恩堂叔,他想起自己与恩堂叔的约定,他们要一起看这部电影。他抬起头,朝着一个个人头找寻,找了半天,也没有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文信坐不住了:“娘,我要去找恩堂叔。”
“你恩堂叔没准来了,指不定在哪坐着呢。”郭氏不以为然,文信今天一天都魂不守舍的样子,肯定是想恩堂了,但越是想恩堂,就越是不能让他见恩堂,她也身不由己,总不能让文信人过继过来了,可心还在恩堂那吧?
“没来,他没来,我刚都找了,没看到他。”文信心里着急,他不仅仅是想和恩堂,一起看这部电影,更是担心恩堂,自己走了两天了,恩堂叔怎么样?他担心恩堂叔一个人,会出什么事。
“你这个孩子。”郭氏虽然一直耐着性子,哄着文信,想通过各种方式,感化文信,可文信这孩子,性子怎么这么犟:“他没来就没来吧,你老实在这待着多好呢,干嘛非得去找他呢?”说完,继续抱住文信,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去找别的爹。
文信不想再纠缠了,甩开郭氏的手,挣脱束缚,钻出人群,朝着恩堂家跑去。
郭氏见状,连忙起身,追了过去,嘴里还叫着:“文信,文信,你这孩子,你慢点,你别再摔着了。”
会堂听到了媳妇的叫喊声,也站了起来,追了出去。
汉堂夫妇,也赶忙起身,追了出去。
文店,文焕,文凯,文彬,文珍,文晨,文春等人,也都听见看见了文信跑了出去,兄弟几人也纷纷起身,钻出人群,追了出去。
倒是坐在原地不动的其他人,看着刘氏这些人一个个起身往外跑,纷纷抱怨:“你看他们老刘家,最能折腾,瞎折腾什么呢?”
“就是,就是,不就过继个孩子吗,弄得这么大张旗鼓的。”
文信心里只有恩堂,只想见到恩堂叔,这份想念,在他心里憋了整整两天,纵使村上黑灯瞎火,但沿着皎洁的月光,他依旧能看得清通往恩堂家的土路。那条路他无比熟悉,来来回回走了多少趟,那条路,承载了他童年的多少快乐,多少记忆,多少温暖。他身上的所有力气,都是这条路给他的,他像是个世界百米赛的冠军,冲刺一般的奔向了恩堂家。
只是后面的郭氏,会堂,汉堂等人,却没有文信跑的快,一会的功夫,见不到文信的身影了。
“这个孩子,你说,他跑什么?”郭氏发着牢骚。
“孩子嘛,毕竟跟恩堂跟了这么多年,有感情了。”会堂安慰。
“嫂子,你别生气,得给文信点时间,让他慢慢适应。”王氏抱着文利,跑不起来,众人只能陪着王氏慢慢走。
几个孩子却从上面追了上来,汉堂连忙喝住:“都跑什么,也不怕摔了,都给我慢慢走。”
文店,文焕,文凯等人,只能慢下来,陪着四个大人不紧不慢的走着。
“大哥大嫂,我看这文信,就是不识好歹,等一会回了家,你们该打打,该骂骂,不能再惯着他,你们对他不好吗?不比恩堂好吗?这孩子,心就是块石头,怎么捂也捂不热。”汉堂内心气愤,过继文信的事情,一波三折,他打心眼里觉得憋屈,他又何尝不想把文信,过继给恩堂,但老族长,族里的规矩,又不得逼着自己,把文信过继给会堂。
他心里也觉得对不起恩堂,也觉得族里这件事做的,对恩堂不公平,可他有什么办法?他只能敢怒不敢言,只能把自己的怒气,都撒在文信身上。他一边走着,一边在心里默念:文信啊,文信,爹对不起你。恩堂啊,恩堂,哥对不起你,你们就别再给我惹事了,我也是迫不得已,你们就老老实实的认了吧,认了族里的决定,这都是命啊。
一行人走到了恩堂家大门口,院子里黑乎乎的,屋里连个煤油灯都没点,还没等进门,却早听到了文信,撕心裂肺的哭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