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张参将府邸。
正堂内,烛火摇曳,映得八仙桌上的酒菜泛着油光。
张参将端起酒杯,脸上堆着笑,可指尖却忍不住发颤。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正用鹰隼般的眼睛盯着他。
“张大人,我们的人呢?”他的汉话说的很生硬。
张参将强笑道:“使者大人,许百户办事一向稳妥,可能是路上因为别的事情耽搁了……”
对面的人,正是血狼部来的使者。
听了张参将的话,眉头皱了起来:“耽搁?我给了你二十名血狼卫,现在连个人影都不见了,你跟我说耽搁了?”
冷汗顺着张参将的侧脸滑落下来。
他何尝不觉得蹊跷?
许百户是他的老部下,什么脏活没干过?
这次行动本该万无一失的。
百户腰牌和亲卫甲胄都是王监军提供的真货,连文书上的大印都货真价实。
可如今人却像蒸发了一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更诡异的是,这几日他特意打探过,边军大营风平浪静。
若是任务成功,陈将军早该暴跳如雷;
若是失败,铁林堡也该上报军情。
可偏偏两边都毫无动静,仿佛从未有过这回事。
“莫非……许百户根本没去铁林堡?”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张参将就感到一阵眩晕。
自打张家表弟出事,表叔父失踪,整个张家乱成一团。血狼部因为毒粮的事情大发雷霆,他好不容易才撇清干系。本以为借王监军提供的消息,把公主救出来,既能卖血狼部一个人情,又能给铁林堡那个林川添堵,谁曾想……
如今不仅人没找到,连派去的精锐都凭空消失,这背后意味着什么,他不敢细想。
前几天,指挥使还提醒过他,让他最近跟鞑子打交道,谨慎一些。
据说血狼部最近势弱,黑狼部正蠢蠢欲动,想吞并血狼部,以便在狼戎大汉之位的争夺上,占得先机。而因为苍狼部拿了西梁城的缘故,黑狼部最近也在跟西梁王频频接触,明里暗里都在打青州城的主意。
听指挥使的意思,西梁王也有意拿青州城,要跟鞑子做一笔大买卖……
至于什么买卖,指挥使没说。
不过张参将也大概能猜得出来。
最近几年,最让西梁王不爽的……自然是镇北王。
而西梁城和青州城,如果都在鞑子手里,那么镇北军……
就会陷入鞑子的合围……
只要镇北军没了,镇北王手底下那几个本属于王爷的地盘,都会乖乖吐出来……
至于血狼部……
他们虽折了人手,可草原上的狼群从不会因死了几匹就退缩。相反,它们会嗅着血腥味,扑得更狠。
稍有不慎,就会引火上身啊……
“使者放心!”他急忙表态,“下官这就加派人手,定把铁林堡翻个底朝天!”
“张参将,你最好能说到做到!”
使者俯身上前,“我再给你五十名血狼卫,如果救不出公主,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夜风吹过,烛火映在张参将脸上,阴晴不定。
使者离开后,张参将长舒一口气,瘫坐在太师椅上。
他刚端起茶盏想压压惊,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报!”亲兵慌慌张张冲进来,“大人,今日派出的两支巡逻队,至今未归!”
“什么?”张参将地拍案而起,“两支小旗?是当了逃兵还是怎的?”
亲兵额头抵着地面,声音发颤:“回大人,属下不知。按例午时该换防,可直到申时也不见人影。派人沿巡逻路线查探,只、只找到这个……”
亲兵哆哆嗦嗦捧上一物。
是半截被踩烂的令旗,上面还沾着泥巴印子。
张参将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一阵阵发黑。
指挥使三令五申,近期不要惹麻烦,等王爷的进一步指令。
可问题是,他不想惹麻烦,可麻烦却自己找上门来!
他厉声喝道:“传令!方圆五十里内严查!村子、寨子、盐帮,一个都不许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喏!!”亲兵抱拳应声。
“等等!”张参将想起使者的吩咐,叫住亲兵,“把陷阵营的三位百户,给我叫来!”
“喏!”亲兵转身离开。
张参将朝桌上狠狠地砸了一拳。
“妈的,林川,你不是升了百户吗?我倒要看看,你一个小小的铁林堡,怎么斗得过我三个百人队!”
……
夜黑风高。
荒野上只有马蹄声。
一队黑甲骑兵借着夜色疾行,马背上除了全副武装的骑士,还横七竖八地驮着十几个被捆成粽子的府军。这些倒霉蛋嘴里塞着破布,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响,活像一群待宰的猪猡。
“狗哥,前方山坳发现鞑子的营地!”一名斥候压低声音喊道。
二狗勒住缰绳,抬手示意众人停下。
他眯眼望向远处,黑狼部的前哨营地隐约可见,篝火在夜色中明明灭灭。
“按计划行事。”二狗转头对身后弟兄们比划了几个手势。
骑兵们立刻下马,扛着府军们散开,悄然逼近营地。
子时已过。
黑狼部的前哨营地匍匐在荒原上,像头蛰伏的野兽。
三座哨塔矗立在营地四周,塔顶火盆里的松脂噼啪作响,哨兵半眯着眼,目光扫过远处的黑暗。草原的夜从来不太平,狼群、马匪,或是那些不知死活的边军探子,都可能成为撕开喉咙的利齿。
至于离得最近的青州驻军,他们可没胆来。
营地中央,篝火堆旁围坐着十几名黑狼部战士。有人磨着弯刀,有人擦拭着角弓,更多人只是沉默地啃着风干羊肉。偶尔有人低声交谈,话音却被夜风吹散。
四周的帐篷里,已经传来了呼噜声。
百夫长的帐篷里,牛油蜡烛烧得只剩半截。自从前几日血狼部被偷袭,黑狼各部就传了令,所有靠近边境地界的营地或者部落,夜里必须加派双倍哨岗。
“多此一举……”百夫长啐了一口。
汉人早被吓破了胆,敢主动出击不过就是那一支西陇卫?离这远着呢。
他抓起酒囊灌了一口马奶酒,辛辣的液体滚过喉咙。
帐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怎么回事?!”
他掀帘而出,正看见哨塔上一个哨兵掉落在地,脖颈上插着一支羽箭。
几乎同时,几十支箭雨泼了过来。
“敌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