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罕先是一愣,随即与图巴鲁对视一眼。
两人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大人您这是拿我说笑呢!”
巴罕摆摆手,“我驼城部既然追随大人,眼光就不能只盯着眼前这点得失。生意嘛,大家一起做,市场才能越做越大。我们没有盐,还有上好的皮毛、药材、骆驼!只要商路畅通,还怕没好日子过?”
他感慨一声:“再说句实在话,在遇到大人您之前,我们驼城部何曾有过如今这般雪白精细的盐?这福分,本就是大人您带来的啊!”
“是啊是啊!”
在座的其他部落头人也纷纷点头称是。
林川双手轻轻一拍,由衷赞道:“看看!巴罕首领这才是明白人,眼光长远,心胸开阔!驼城部有您这样的首领,何愁不兴旺?”
众人纷纷笑了起来。
“二狗,你对这路线,有什么想法?”
林川重回正题。
二狗一愣。
最近一段时间,大人经常会这么问他。
这是以前极少有的状况。
他犹豫了一会儿,回答道:“大人,属下主张……水陆并举,以西北官道为主干,连接黄河水道。”
“哦?”林川眉头扬了起来,“仔细说说看。”
二狗深吸一口气,解释道:“商队从驼城出发至盐州,然后有两个选择,一是西北的官道,二是西南的荒原。西北方向虽然绕些远,但道路平坦,利于大队车马行进,可直达灵州附近的黄河渡口。货物在灵州码头卸车登船,再由河西船帮的船只承运,溯流而上,送往凉州。”
林川问道:“逆水行舟,岂不更费时费力?”
二狗点点头:“不错,从灵州到凉州,确是逆流。但此举有三大好处,足以弥补:
其一,官道在我军维护下,安全可控。水路一段,只要与河西船帮谈妥,在其势力范围内,可保无虞。河西船帮靠水吃饭,最重信誉,比陆上流寇可靠得多。
其二,运力巨大。一艘大船的载货量,可抵数十辆大车。将来我们的盐铁、丝绸、瓷器量大从优,水路反而会更便捷。
其三,此为长久之计。逆流而上虽慢,却是我等扎扎实实能控制住的命脉。只要拿下河西船帮,这段黄河就是我们的内河!届时,我们甚至可以帮助船帮改进船只、训练纤夫,提升效率。待我们在凉州站稳脚跟,从凉州通往西域的商路,又可顺流而下,畅通无阻!”
“可以啊,狗子,你都能想这么远啦?”独眼龙惊叹道。
其他几个将官听得云里雾里,但见二狗说得头头是道,也不禁面露佩服之色,互相交换着眼神。
林川笑道:“那盐州西南线呢?不是更近?为什么不走这条路?”
“大人明鉴。西南线虽近,但地广人稀,多为荒原戈壁,大队骑兵走没问题,但对于商队而言,补给困难,阻碍极大。而且据说沿途刀客马匪多如牛毛,风险太大。属下以为,西南线可作为辅助通道,用于轻骑快马传递消息,或作为练兵剿匪用。但关乎商路命脉,必须走更稳定的水陆联运,才更安稳。”
看着二狗条理清晰地将局势利弊分析得透彻,林川欣慰地笑了起来。
当初铁林堡的六名老兵,除了两名战死,剩下的胡大勇、二狗、独眼龙、周瘸子四人,各有特点。
而在这四人之中,二狗的成长最为显着,甚至带来惊喜。
这小子如今历经磨砺,在许多事情的理解上,已然脱胎换骨。他不仅机敏依旧,更难得的是眼光变得长远,常常能跳出眼前一城一地的得失,从全局角度思考问题。
这份远见,已然有了大将之风。
上一次在霍州,面对上万敌军,正是二狗单枪匹马,一番纵横捭阖,劝降了敌军主将。
最终不费一兵一卒便解了霍州之围,立下赫赫奇功。
那件事后,林川便有意加强了对他的培养。
林川凝视着地图上蜿蜒的黄河,沉吟片刻后,目光扫过帐中诸人:“二狗分析得透彻。通商路,求的是稳,是量,是长远。与河西船帮打交道,势在必行。只是……”
他话锋一转:“如何打交道,是个问题。是效仿古人,备厚礼、遣说客,以利诱之?还是效仿剿灭无定河响马之法,陈兵河岸,以威逼之?亦或是……两者兼而有,恩威并施?诸位都说说看,此事关乎我等西进大业根本,需慎之又慎。”
帐内一时间安静下来。
河西船帮不同于那些占山为王的土匪,他们控制着黄河水道,势力盘根错节。
“这有何难!”
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打破沉默,正是身形魁梧如铁塔的大棒槌。
他是山贼出身,习惯直来直去:“大人,依属下的性子,管他什么船帮水帮,您派我们过去,沿着河岸打过去!把他们的码头都给他砸烂,看他们还敢不敢在黄河上收买路钱!打到他们服软为止!”
他这般直爽的性子,让诸位头人忍俊不禁。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响起,坐在便是的困和尚缓缓睁开眼,
“棒槌杀心过重了。我佛慈悲,大人,不如让和尚我先去渡化他们?若他们不听佛法……和尚再送他们去西天见我佛如来,当面聆听教诲,岂不更直接?”
二狗忍住笑,赶紧接过话头:“河西船帮不是咱们以前对付的山寨。他们人多势众,熟悉水性,根植沿河州县。我们陆上虽强,但水上作战非我所长。一旦强攻,他们化整为零,凿沉船只,破坏码头,我们即便赢了,得到的也是一条废掉的黄河水道,还得面对沿河无数靠水吃饭的百姓的敌视,这法子不妥,不妥……”
困和尚眨了眨眼,还是闭上了嘴,眼观鼻鼻观心。
林川转过头:“巴罕首领,图巴鲁,灵州现在是什么情况?由谁掌控?”
两人对视一眼,图巴鲁回答道:“大人,灵州如今的情况颇为复杂。它名义上还挂着灵州卫的旗号,但汉人朝廷现在也管不到这里,目前掌控灵州的,是程近知的程家军,程家祖上就是灵州的守将,几代经营,兵力大约有四千,其中一千骑兵,三千刀客……不过听说,对面兴州的平夏军一直想对灵州动手。”
“兴州?那是什么地方?”
林川皱起眉头,“在对岸的什么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