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骨营的火塘烧得噼啪响,铜锅里煮着新滤的河水。青鼎侍把腰牌往滚烫的锅沿一贴,牌面上嵌的赤铜渣滋滋冒红光,水里漂的墨绿渣子打着旋沉了底。“瞧见没?”她得意地拍牌子,“老娘这护心镜,煮饭烧水看家护院样样在行!”
雷拓拎着水桶倒新打的河水,桶底沉着几星黑渣:“金叔前几日喷火清淤,管了三天半又犯浑…”少年胳膊上腱子肉鼓胀,刨冰时浑身是劲。自打上回冰火炼毒涡,他跟着蹭了股热流,如今扛百斤冰坨子气都不喘。
月织姬的霜白指尖划过水面,寒气蛛网般罩住浮沫:“毒根钻透了冰层缝,吐火燎不到根须。”她腕骨间那圈冰环凝得比羊脂玉还润,寒气收放时稳当多了——上回冰火交汇反哺的凛冽寒气,已在她筋脉里扎了根。
裴渺蹲在冰窟口,抓起块冻土捏得粉碎。自打突破通脉境,他五脏六腑像架在火上烤过又淬了冰,筋络里奔涌的气力粗得能撞裂山岩。碎土里的墨绿细丝顺他指缝往皮肉里钻,却被他筋骨间奔涌的焚煞“哧啦”炼成青烟!“老鬼的毒根馋血晶石呢…”他咧嘴一笑,火疤在胸口突突跳,“让它钻!钻透老子脚底板才好烧个痛快!”
上游熊瞎洞,腥风卷着冰碴子往骨缝里钻。
墨崖半截身子泡在绿浆里,烂肉早蚀成了黑筋裹白骨。洞角拴的瘟狼被啃得只剩骨架,他枯爪子抠着腰下那团搏动的毒瘤,脓血顺着腿根冰坨子往下淌。“死不透…老子偏要做烂河底的万年老树精!”毒瘤里钻出千百条细虫,正疯狂啃噬冰层下的死鱼腐肉。每啃一口,墨崖干瘪的肠肚就鼓胀一分,那污秽毒核突突搏动着,将冰河底的阴寒死气源源不断吞进来。
“吃吧…多吃些…”他癫狂地蘸着脓血在石壁上划拉,“寒潭养胎…毒龙翻身…”枯河方向隐约传来焚煞的灼热感,毒核猛地一缩!墨崖“哇”地呕出大口黑冰渣,脸上腐肉簌簌掉落:“裴渺——待老子毒胎孕成,活吞了你的灶膛火!”
营里药香混着炭火气。老苍头佝偻的背挺直了不少,枯指稳当当刮着草茎上的绿霜——那霜沾了河底死气,拿药杵碾成粉,冰蛤壳里已存了半罐。“金尸的火气旺,配这阴霜拔毒正好,”老头眯眼笑,“够麻杆儿泡三回药澡了!”破袄下新长的筋肉把补丁都撑开了线。
青鼎侍把腰牌贴铜锅上,赤铜嵌的裂口红光流转。她忽然“嘶”地抽气,牌子像长在掌心般发烫!一股热流顺胳膊窜向小腹,那块铜锈印子化开后,新淬的皮肉竟泛起淡淡金铜色。“灶膛!”她惊疑地拍裴渺肩头,“老娘这身皮…快赶上你的糙灶膛了!”
裴渺正盯着冰窟边新凝的霜纹——那是月织姬前夜封河时留下的寒痕,此刻霜纹里竟游动着墨绿细丝!“毒根顺着寒气往上爬!”他猛地起身,胸口火疤灼亮如烙铁,“冰坨子!封河时是不是被扯了寒气?”
月织姬指尖凝出寸长冰棱:“寒流倒灌…有东西在潭底吞吸。”冰棱尖微微发颤,这是她寒玉功将入“凝晶境”的征兆。
“好得很!”裴渺一脚踹开冰窟封土,“你在上边冻透它,老子从底下灌火!看谁先炼化了谁!”金甲尸胸前血晶石应声嗡鸣,红光如血。
正午日头晃得冰河刺眼。裴渺焦掌按地,焚脉煞火轰入冰窟!地面“滋啦”腾起白烟,冻土瞬间焦黑龟裂!几乎同时,月织姬素掌压向冰面,寒气如瀑布倒灌,河面咔嚓嚓冻出蓝汪汪的厚冰坨!
冰层下传来闷雷般的搏动声!墨绿毒丝疯狂汇聚,凝成个澡盆大的污浊胎影!胎影中心睁开只惨白的眼,死盯着冰面上月织姬的手掌!
“它要吞寒气!”雷拓扒着冰眼吼。少年眼底精光闪动——上回冰火炼出的余温还在他筋骨里窜,耳力目力都敏锐了不少。
月织姬按冰的手掌猛地下陷!腕骨冰环“叮叮”急响,寒气失控般泻向冰下!那惨白眼珠贪婪鼓胀,胎影又涨大一圈!
“给老子张嘴!”裴渺暴喝!胸口三道疤红得像烧透的炭!比先前凶悍三倍的焚煞火柱贯入地底!轰——!冰窟边炸起丈高黑烟!金甲尸胸前血晶石“嗡”地哀鸣,红光骤黯三成!地底响起烙铁捅冰窟的滋啦声,污浊胎影被烫得疯狂扭动!
冰火交汇处,墨绿毒浆“嗤嗤”炼化!月织姬只觉压力一轻,倒涌回的寒气精纯凛冽,腕间冰环“铮”地凝成玄冰晶镯!通身寒气暴涨,发梢都结出霜花!而裴渺灌入地底的焚煞被反复捶打锤炼,筋络间奔涌的气劲竟凝出岩浆般的灼流,所过之处经脉拓宽,隐有雷音——通脉境彻底稳固!
连守在窟边的青鼎侍都觉腰牌滚烫,一股热流顺掌心涌向四肢百骸。新淬的皮肉浮现金铜光泽,腰牌上赤铜嵌的裂口竟缓缓弥合,透出铁器似的乌光。
冰河深处,毒胎惨白眼珠被烧熔半边!
熊瞎洞里墨崖“嗷”一声惨嚎!腰下毒核“噗”地塌陷近半,无数细虫失控地从他鼻孔耳洞钻出!“裴渺!月织姬!”他枯爪抠进石壁,腐肉下的骨头竟泛起墨绿幽光,“寒潭孕胎…毒龙已醒…你们等着喂龙粪吧!”
枯骨营水缸“砰”地炸裂!雷拓眼疾手快扑开老苍头,飞溅的碎渣在他胳膊上划出白痕——那身板竟比铁还硬三分!缸底漏出的不再是黑泥,而是几缕清亮如水晶的细流,水流过处,霜花与焦土竟共生出红蓝交错的石纹。
人群后,穗娘怀里冰镩“嗡”地震颤!幽蓝冰纹瞬间爬满镩身!一股寒气顺她冻疮密布的手掌倒灌而入,激得她浑身剧颤!冰镩脱手飞出,“夺”地扎进炸裂的水缸底——直指河心那团搏动的毒胎残影!
“丫头!”老苍头浑浊老眼骤亮,“寒体通脉了!”
月织姬倏然回头。穗娘茫然看着自己结满霜花的手,远处河心冰层下,污浊胎影正疯狂撕扯吸附的银鳞死鱼,惨白眼珠死死盯住了枯骨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