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海王府的书房内灯火通明,烛光透过窗棂洒落在青石庭院上,映出几道长短不一的影子。龙飞自紫禁城归来,心绪难平,便召来几位亲信幕僚,连夜商议要事。书房内,檀香袅袅,几案上摊开一卷地图,旁边的书架上堆满了各类典籍与航海日志,墙壁上挂着一柄古朴长剑,剑鞘上雕刻着沧海游龙的纹路,隐隐透着几分肃杀之气。
龙飞端坐主位,白衣如雪,腰间悬挂着那枚海龙佩,在烛光下隐隐流转着幽蓝光泽。他神色沉稳,目光却带着些许疲惫,似是方才在宫中与承泽的对答耗费了不少心力。他扫视一圈在座的几位幕僚,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诸位,今日朝会,圣上虽未明言,但其意已显,朝中对新政的非议正愈演愈烈,海外诸藩对朝廷的忠诚也非铁板一块。咱们这定海王府,怕是要成为众矢之的了。新政推行至今,成效初显,但根基未稳,若不趁势再进一步,只怕功亏一篑。”
座下一位年约四旬的幕僚率先开口,此人名唤周景元,是龙飞早年在南洋收揽的智囊,熟稔政事,素以谨慎着称。他微微皱眉,拱手道:“王爷,海外新政确有成效,沿海商贸比之五年前已兴盛数倍,泰西诸国亦不敢轻犯我大满边海,足见王爷治政之能。然新政触及藩王与旧臣之利,已让不少人寝食难安,若再行激进之举,只恐引火烧身。如今朝中流言四起,有人甚至暗中揣测王爷有不臣之心,此等风言风语,若不早做应对,恐有大祸。”
另一位幕僚,名唤林旭,是龙飞自军中提拔的年轻谋士,性子更为激进,闻言冷笑一声,接口道:“周先生多虑了。那些流言,不过是宵小之辈见不得王爷功高,借机中伤罢了。王爷统领水师,平定海患,圣上亲封定海王,威望如日中天,谁敢明目张胆地指摘?依我之见,正是趁此良机,将新政推向更深处,彻底打碎那些藩王私军的根基,唯有将兵权归于朝廷,方能一劳永逸!”
龙飞闻言,微微颔首,目光却转向地图上那一片广袤的疆域,沉声道:“林旭所言,不无道理。大满立国百余年,藩王割据之弊由来已久,各藩私兵虽名曰护卫地方,实则形同割据,朝廷号令未必能及。若不将军队国家化,兵权不归朝廷,今日新政之功,来日恐成他人反戈之资。只是,此事若行,必然触动天下藩侯之根本,朝堂之上,只怕再无一日安宁。”
周景元听罢,眉头锁得更紧,忍不住劝道:“王爷三思,军队国家化之议,实乃削藩之举,藩王们怎会甘心交出手中兵马?况且此议若上达天听,圣上又会如何看待?王爷如今功高震主,朝中早有猜忌之声,若再提此等触及皇权根基之议,恐有不测之祸啊!”
龙飞抬手止住周景元的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缓缓道:“本王并非不知此中凶险。然大满自开国以来,藩王与中央之权始终如刀尖对峙,朝廷看似一统四海,实则暗流汹涌,稍有不慎,便是天下大乱。如今海外泰西诸国虎视眈眈,若我大满内部不稳,如何应对外敌?本王所谋,非为一己之私,而是为天下苍生计,为圣上分忧,为大满长治久安计。”
说到此处,龙飞顿了一顿,目光扫过在座众人,声音中多了一分坚定:“不单是军队国家化,本王尚有一构想,欲在朝中设一机构,名曰‘议政院’,由天下各藩、各行省推选贤能之士入院议政,与朝廷共理天下。此院可制衡皇权,亦可约束藩权,使天下大事不独出于一人之断,如此,方能避一言兴邦、一言亡国之患。”
此言一出,书房内一片寂静,几位幕僚面面相觑,脸上皆是震惊与忧虑之色。周景元更是忍不住起身,急声道:“王爷,此议万万不可!设议政院,分明是将皇权分于天下,历代以来,皇权至上乃祖制根本,圣上岂能容忍?纵使王爷一片公心,旁人只怕也要以此为柄,攻讦王爷有不轨之心!依下官之见,此议断不可轻提,还请王爷慎之再慎!”
林旭虽性情激进,此刻也不由得迟疑,试探着道:“王爷,议政院之议,确是前无古人之举,若真能施行,或可开万世未有之基业,然此议之险,远胜削藩百倍。圣上英明果断,然性情多疑,若知王爷此意,君臣之隙,只怕再难弥合。”
龙飞听罢,沉默片刻,目光再次落在那枚海龙佩上,似是自言自语般低声道:“本王非是不知此中利害。圣上待本王不薄,君臣之义,情同手足,本王又岂会将圣上视作敌手?只是,大满积弊已深,若不刮骨疗毒,百年之后,焉知这江山不会易主?本王所为,不过是想为圣上守住这片基业,为天下黎民谋一世太平。”
他抬起头,目光中透出一丝决绝:“然则,圣上近来态度,确有变化。今日朝会,言辞虽温,实则暗藏机锋,似有试探之意。本王虽无谋逆之心,但朝中暗流,本王亦非一无所知。诸位以为,本王当如何自处?”
周景元叹了口气,苦劝道:“王爷,圣上之心,臣等不敢妄测。然如今新政已成气候,王爷不如暂缓激进之议,稳住朝局,再图后事。毕竟,王爷身系天下安危,若因一念之差,惹来杀身之祸,则新政之功,将尽付东流矣。”
林旭却不以为然,沉声道:“王爷,若朝中真有暗流,不如先行应对,趁势将那些敌对之辈一网打尽!王爷手中水师,威震四海,谁敢轻动?依我之见,圣上若有试探,王爷不妨示弱以退,先稳住君心,再徐图改革。”
龙飞闻言,摆手示意二人不必再言,起身踱步至窗前,推开窗棂,夜风吹入,夹杂着庭院中桂花的幽香。他背对着众人,声音低沉:“示弱也好,强势也罢,若君臣之义尚在,自可化解误会。若圣上真已生疑,本王纵有百口,亦难辩清。本王只愿,圣上能知本王一片赤诚。”
书房内的气氛愈发凝重,烛火摇曳,映得众人神色各异。龙飞转过身,目光再度扫过众人,缓缓道:“今夜之议,暂且至此。议政院与军队国家化之事,本王心中自有定夺,尔等只须全力推行新政,稳住海外诸藩与沿海商贸。至于朝中风波,本王自会应对。时辰不早,诸位先回吧。”
众人起身告退,书房内很快只剩龙飞一人。他回到几案前,坐下后久久凝视那张地图,目光中似有万千思绪。窗外夜色更深,月光如水,洒在庭院中,映出一片清冷。龙飞手抚海龙佩,脑海中浮现出师傅玄洋子曾有过的告诫——“权欲如潮,善泳者亦可为潮所吞。汝之使命,非一人一国,而是四海苍生,切不可因小失大。”
他闭上双目,似在思索,亦似在平复心中波澜。然则,书房之外,夜色中似有几道暗影悄然闪过,似是有人窥探,又似是风动树影。定海王府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而更大的危机,或许已悄然逼近。
紫禁城内,承泽是否真已生疑?朝堂之上,那些流言是否已成燎原之势?龙飞的改革构想,又是否会成为引爆一切的导火索?夜色无言,唯有月光依旧,照得这天下风云变幻,令人捉摸不透。